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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秀丽江山(二十四史系列)(99) 四卷完结+番外

“瞧你这话问的,怎么几日不见,连刘公都不记得了,自然是大司马!我跟你说,他这回要娶的可是……唔!”

臧宫一把捂住马成的嘴,他拼命挣扎,铫期与臧宫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将他连拖带拽的往门里拉。

“站住!”我气得身子发抖,抬手指向马成,“把话……说清楚!”

马成唔唔吱声,臧宫与铫期愣了下,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扭头拖着马成跑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三个消失在府内,微颤的手指倏地指向邓晨等人:“到底……怎么回事?”

邓晨低头不语,祭遵都成了哑巴,我气得用手捶车:“我既已到此,你们还能瞒我几时?”

尉迟峻在车前跪下:“姑娘请息怒!”

我红了眼,厉声道:“尉迟峻!你是否早知此事?你送我来昌城,你……”

“姑娘息怒!”

“阴姬!”邓晨忽然叹道,“大家知道你性烈如火,所以才瞒着你不说,你也别太死心眼,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何况文叔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至今膝下无子,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家的香烟今后可全靠他一人了……”

我浑身颤栗,胸中有团熊熊火焰在炙热的燃烧。

怎么忘了,怎么就忘了,怎么可能因为那个人是刘秀,我竟全然忘了这个社会的婚姻法则!

三妻四妾……这个时代男人的劣根性!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邓晨的话在旁人听来句句在理,在我看来却是最最狗屁不通。

“你不必这样,你待文叔的心,我们了解,文叔待你的心,我们也明白。如今不过是替他再娶房妾室,你仍是正妻,日后即便妾有所出,你也是嫡母……”邓晨在辈分上算是我的表哥,旁人不敢在我面前说教的话,他硬着头皮一点点的掰给我听,“你总不能一直霸着文叔不娶二房吧?”

“有何不可?”我的泪已经含在眼中,却仍是不肯服输的咬着牙冷笑,“我就要霸着他,一辈子……他不可以有别的女人,只能属于我,只能爱我一个!”

邓晨骇然,祭遵唇线抿成一条缝,眼中已有明显的不赞同。

泪怅然坠落。

只属于我!只爱我一个……这真是我的一厢情愿啊!如今我再如何痴心,也不过是妄想,他居然瞒着我娶妾!他怎么可以……如此伤我!

深深吸气,我仰起头,哽咽:“我要见文叔!”我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然而却无法抑制内心的颤抖。

邓晨皱眉道:“阴姬,你真叫人失望!这般妒妇行径,毫无宽容贤德的雅量,日后如何操持家业,如何当得一家主母?你别怪表哥多嘴指责你,今日即便你大哥在此,也会这般劝你——不管你爱不爱听,一个已婚女子,就该有身为人妇的自觉与守则,你怎可如此偏激?”

“就算大哥在这儿,也别想拿什么大道理来压我,我不听,也不会答允,新妇若是敢进刘家门,我拿刀捅了她!”

“阴姬!”邓晨厉声,“不许说疯话!”

“我要见文叔……”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只听他一句话,只要他亲口对我说他要娶妾,我便……答应……”

邓晨喜道:“当真?看来你性子虽倔,到底还是能听文叔的话!快进去吧,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一个大男人在门外哭泣落泪,总是说不大过去的!”

尉迟峻迟疑的看着我:“姑娘……”

“背我去见他!”我擦干眼泪,心里冰凉。

“诺。”尉迟峻背我一路进府。我趴在他背上,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抽搐,心脏像是负荷不了快速的跳动而要炸裂开般的疼。

行到一半,尉迟峻突然停下脚步,低低的喊了声:“姑娘……”

我漠然抬头,只见三四丈开外的道上挡了一个人,满脸忧色与心疼的瞅着我。

我快速的垂下眼睑,低头吩咐尉迟峻:“走吧,去见大司马!”

“诺。”尉迟峻加快脚步。

与邓禹身边擦身而过时,他低低的说了句:“我等你……”

尉迟峻的脚程极快,我只听见这三个字,后面的便再也听不清了。然而恰是这三个字在我伤痕累累的心再次狠狠的扎了一刀。

我果然是个笨蛋!当初既然能对邓禹狠下心肠,理智的处理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情感纠葛,为什么一碰上刘秀,就自乱阵脚,全盘皆输了呢?

我不禁自嘲冷笑,摇摇晃晃的看着尉迟峻踏上一级级的台阶,最终上了大堂。因为处得高,眼波流转间已将堂内各色人物尽收眼底。

刘秀高居首座,原以为他见到我时至少也该有些内疚或是自愧、惊慌的神色,却没想他正坐于席,面不改色,居然连半点异常反应也没有。

我的心愈发往下沉,如堕冰窟,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这位是……”刘秀身侧坐了位四五十岁的长须男子,略略抬起上身。

我只瞥了一眼,便觉目眩头晕,那人的五官到底长什么样也分辨不清了。

傅俊道:“这位是护军阴戟,刘公一路北上,多亏有他一路扶携。刘将军莫要瞧他年纪小,阴护军的一身武艺可是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厉害!”

“哦,是么?”那人哈哈一笑,赞道,“那可真是年轻有为,令人钦佩啊!”

尉迟峻将我安置在末席,退下时在我手心里写了个“植”字,我顿时明白,原来此人便是昌城主人,新封的骁骑将军刘植。

我原为质问刘秀娶妾之事而来,可现在刘秀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端坐高堂,底下更有数十位将士齐聚一堂,且半数以上的人是我所不熟悉的新面孔。这里更像是正在商讨军务的会议室,这般严肃的氛围下,顾虑到我此刻的身份,一时反倒不好发作,只得按捺住性子坐在末尾。

然而脑子里却是十分混乱,他们在讲什么我完全没听清楚,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尽是这些年与刘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相遇、相怜、相伴,再到允婚下嫁,然而是不是注定我们只能走到这里,注定无法相爱,更无法相守?

因为他是两千年前的古代男子,因为我是两千年后的现代女子,因为有了两千年的时代鸿沟,所以……婚姻、道德、习俗、文化,这些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着的差距终于还是将我俩阻隔开,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永远无法逾越。

恍惚间,马成的大嗓门突然将我游离的神志拉了回来:“刘公,这等美事,有何不应?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猛地一震,眼睫颤颤的扬起,脸转向刘秀。

刘秀并未看我,低头目视身前,微微拈笑:“秀已娶妻……”

任光笑道:“哎呀,知道知道,世人皆知刘公那句‘娶妻当得阴丽华’!我们没让你娶妻,只是纳那刘扬的外甥女做妾……”

冯异不冷不热的说:“刘扬是何等样人?他的外甥女又是何等样人?岂肯轻易屈为妾室?”

臧宫悄悄瞥了我一眼,犹豫着说:“妻妾总有先来后到之分,阴丽华……名分早定,断不可更改。”

我的一颗心堵到了嗓子眼,只觉得胸闷难受。看样子这事比我想象的更离谱,他们现如今一个个的,不管对我的身份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所考虑的并非刘秀该不该纳妾的问题,而是该如何妥贴安置这个妾室的身份。

我攥紧拳头,嘴里轻轻嘘着气,这会儿真是连动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妻……秀已有了,妾……不需要!”刘秀忽然在众人的争执中站了起来。

“刘公!”刘植叫道,“我与那真定王磨了五天五夜的嘴皮子,他最后愿以外甥女嫁与刘公,此乃化干戈为玉帛的天赐良缘,刘公为何不允?”

刘秀脚步没停,径直走到门口,面朝我,背向刘植,缓缓一笑:“娶妻丽华,夫复何求?”

“刘公——”邳彤一声厉喝,“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桩婚姻从眼下看来无非是有些受人胁迫,非刘公意愿。然而同盟联姻,娶一女子而得十万兵力,何乐而不为?在我等看来,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刘公为何要如此意气用事?”

刘植劝道:“天子一聘九女,诸侯一娶三女,刘公两女,并不为多。刘扬亲附,若不结为姻亲,如何肯真心归降?刘公情系发妻阴氏,此心天地可鉴,我想阴夫人识大体,自然不会介意妒嫉。况且……刘扬的外甥女郭氏并非凡女,与公有缘莫要错过!”

刘植话音刚落,任光及时附和:“伯先所言甚是,刘扬的父亲真定恭王刘普实乃景帝七世孙,他的妹妹人称郭主,贵为一国翁主,身份显赫,所嫁郡功曹郭昌更是曾把数百万田宅财产让与异母兄弟,举国震动,人称义士。郭昌早卒,儿女幼小,郭主带着一双儿女投奔兄长,刘扬待外甥视若己出……刘公,郭氏人品家室,皆属上流,莫说做妾,便是扶为正室,亦是门当户对,绰绰有余。”

“娶妻郭氏,抵雄兵十万,望刘公三思!”

我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满堂部将,皆离席跪拜,恳请刘秀娶妻郭氏。

郭氏!郭氏!郭氏……

一颗心疼得像在被刀剜,终于,怒气再也抑制不住,我愤而怒叱:“主公已言明不愿娶妾,你们何故咄咄逼人?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赞那郭氏如何的好,不如由你们去娶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