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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00)+番外

那天本是费扬古的满月宴,恰好莽古济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小孩子,就委托阿木沙礼带着佳穆莉去给衮代送了礼。

德格类喝多了以后话特别多,闹完莽古尔泰后,又拉着阿木沙礼不停的说:“对,对,对……老八就住在你家隔壁,你最近见过他没?他家福晋有没有跟他吵架?他下个月可就得娶那个谁……哦,博尔济吉特哲哲了。哲哲……嘿,这名儿念起来倒是好听的,跟孟古姐姐差不多……不过估计人长得也就那样……”[1]“那克出,你醉了。”德格类一身的酒气,他站着不稳,半边身子的分量几乎压在阿木沙礼的肩膀上,这么近距离的承受他满嘴喷出来的酒气,差点儿没把她熏吐了。

“醉?不,不,才没有……我跟说件事,特别逗……”德格类神神秘秘的又靠过来,阿木沙礼厌恶的只想撒手走人,“上个月二哥把人从沃赫渡口接回家,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了吗?哈哈,都说岳托那小子娶的是母老虎,其实啊……二哥家里的那一位可也一点不逊色呢,果然不愧是叶赫姑奶奶……啊!五哥!五哥!”他瞎嚷嚷起来,四处转动脑袋寻找莽古尔泰的踪迹,“那天在衙门你也看到了对吧,二哥的头发好多天没剃了,眉毛胡子耷拉在一起,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哎哟喂,都快笑死人了,听说他那大福晋特别能闹,不仅把那蒙古格格吓得直哭,还把岳托阿哥的福晋给气回娘家了。哈哈哈哈,老二真倒霉……这衰样哪里像是刚娶福晋,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死了女人呢……”

第二十四章

他嗓门扯的大,边上好几个人都听见了,莽古尔泰从几步开外冲了过来,上前敲了他一脑瓜:“黄汤喝多了,就滚回家睡觉去!”转头面向阿木沙礼,换上一副温和笑脸,“你十舅喝醉了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阿木沙礼抿着唇淡淡一笑,借着莽古尔泰的力,从德格类的束缚中脱离出来,双手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状似不经意的说道:“都是自家人,闲聊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五舅别太紧张了,我十舅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今年可不就是大喜之年,我来之前见了额涅,额涅还跟我玩笑说,过几日四姨母赶着又要出门子了,这几个月来,几位那克出、德赫么跟比赛似的一个接一个办婚事,这份子钱都快掏空她整年的积蓄了。”她的笑容轻轻浅浅,揉合着一种令人放松的温润亲和,“好像岳托哥哥的福晋快生了吧?她挺着这么大肚子回娘家合适吗?我原还想着,等她生了,少不得得去沾点喜气的。这要是把孩子生在了叶赫那可怎么办?岳托哥哥也不拦着她点……哦,对了,好像叶赫那边也要办喜事了呢,布扬古贝勒要把妹妹嫁去蒙古扎鲁特。”她用手掩住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睛笑弯,“其实穆图尔贺是回娘家喝喜酒去了吧?”

她说的逗趣俏皮,看似说者无意,可听者却真往心里去盘算了下。莽古尔泰尚未开口,德格类却已是一脸兴奋的道:“我怎么就忘了这茬了,敢情二哥要死要活是为了这个。”

莽古尔泰捂他的嘴,在他屁股上猛踹了一脚,叫人去喊在二门外候着的跟德格类来赴宴的小厮。忙了一通乱后,发现阿木沙礼依旧站在原地没走,便劝道:“阿木沙礼也早些回去吧。”

“佳穆莉难得出门一趟,她这会儿正玩的高兴呢,哪里肯走?”

莽古尔泰想了想,这也没法子,只道:“那你去你舅母那坐会儿吧。”

费扬古的满月礼其实没有多铎的热闹,两个孩子差了没多少时日,可努尔哈赤对多铎的偏心却已经让人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若不是费扬古这边有莽古尔泰等兄姐撑着,怕是整个满月宴只能草草收场。

阿木沙礼并没有去女眷处小坐,她总觉得跟那群女人们凑不到一块儿去,每次看那些女人脑袋扎在一起嘀咕,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她知道其实这源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她的名声一度就坏在了这些能够传递流言蜚语的妇人口中,而她却没力辩驳或者证明,只因事实比流言更令人恐惧。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突然有种自己游离在外的感觉,胸口发闷,令她有点儿透不过气来。细细回想了下,大约是从见到襁褓中的费扬古那克出时,她就开始莫名的焦躁不安。

那包裹在襁褓中小小的、嫩嫩的婴儿,眼睛半睁半眯的打着哈欠。她站在人群中围观。

小婴儿的那双眼睛彻底睁开时,漆黑的眼珠对上她的那一刻,她惊慌而逃。

今天的自己很不对劲,心底里像有刀子在搅割,很疼,疼得她快要死了。

然后,她整个人就精神恍惚起来。

最后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主子,我们回去吧!”讷莫颜看着眼前那片透着荒芜气息的高墙,心生惧意,死命的拉住阿木沙礼。

可是阿木沙礼的魂儿像是被勾掉了一般,只是一个劲的沿着墙走,最后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木门前。

她手心里全是汗水,可一双手却冷得像块冰。

五月的高温捂不暖她那颗死去的心。

木门看似歪歪斜斜,破败不堪,可是透过门缝,能够很清晰的看到这座高墙里头并不是真的荒芜空置的。这里曾经是舒尔哈齐贝勒的宅邸中的一处院落,里头有三四间房,后来努尔哈赤为了关押自己的亲弟弟,又在庭院中央挖掘了一处地牢。

看着门缝内来来往往走动的侍卫,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中三三两两放养着几只母鸡,这里,既严厉肃杀,又透着浓郁的生活气息,真是个诡异的所在。

她的手重重的拍在门上,呼吸开始乱了。

“主子!”讷莫颜害怕的连声音都抖了。

她使劲捶着门,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门内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好像不只一个人在奔跑,在高声喊着什么。

她全然不顾,只是麻木的捶打着门板。

终于,门闩拉开,有人将门拉开一道缝,探出个头来:“什么人?”

开门的是个壮实的汉子,他并没有将门完全打开,看向阿木沙礼主仆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戒备和审视。

阿木沙礼不说话,只是粗重的喘着气。

讷莫颜抖着声上前拦在两人中间:“我……我们福晋是阿尔哈图土门的儿媳……”

汉子的眼神瞬间缓和下来:“杜度阿哥的小福晋?平时不都是宁古希福晋来的吗?”

讷莫颜的表情一僵,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只能支吾了两声,含混过去。

那汉子又探头向门外四周看了两眼,发觉除了这一对年轻的主仆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防备之心渐渐散去。阿木沙礼那身衣裳装扮不可能作假,是通身的气派的确是大家子的贵女才能养得出来的。

“进来吧。”他招了招手,打开大门。

阿木沙礼毫不迟疑的一脚跨了进去,讷莫颜心里虽然害怕,但是见主子已经进去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那汉子随即将门关上,回首冲院内喊了声:“大伙儿不用忙了,是杜度阿哥家的女眷来了。”

院内悬挂着绣着正白旗标志的旌旗,院子的几间厢房大门都洞开着,这里住着十来个人,可看他们的装扮,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像是看守,倒更像是在此地居家过日子的仆役。阿木沙礼是经过主母教导,对仆役管家之类有所了解的人,只匆匆一眼扫过,便知道,这个不算太大的院子里住着三家奴役。

这些家生奴才,怎么会出现在拘禁罪人的高墙内?

她的脸色煞白,眼睛死死的盯在了半开的正房房门上。

竹帘子打起,一身月白丝绸夏衫飘了出来,已经圈禁一年有余的褚英看起来风采依旧,虎目圆睁,目光炯炯。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轻少妇,手里举着一把扇子,正使劲替褚英扇着徐徐凉风,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

阿木沙礼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像是个引子一般,她笑个不停,笑得眼泪溢出眼角,笑得浑身发颤。

富察氏愣住了神,忘记了手中的动作,直到褚英不耐烦的一声呵斥:“连个扇子都打不好,真是废物!”她手里一轻,扇子已被他夺去。

褚英站在台阶上,也不下来,居高临下,气势睥睨,冷冷的看着院子中间那个笑的不停的外甥女。

炎热盛夏,绿荫环绕,蝉声聒噪。

笑声骤停。

那个瘦削的身影挺直了背脊,慢慢拎着帕子轻轻在眼角压了压。

“那克出!”她肃了肃身子,正色看向褚英,目光深幽,“哦,现在应该叫阿玛卡了。阿木沙礼问阿玛卡安,我原还担心阿玛卡久居高墙之内寥寥孤寂,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杜度哥哥将阿玛卡照顾的如此周到,反倒显得国欢哥哥和我太不孝顺了。”

褚英皱着眉头看着阿木沙礼,神情不耐至极:“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宁古希不敢来了,今天换你来替她受骂?”

阿木沙礼轻轻摇了摇头:“阿玛卡知道的,我从小就被额涅惯坏了,受不得一点儿不自在。我心眼小的很,比不了宁古希姐姐大度……阿玛卡,叶赫的布扬古欲与扎鲁特联姻,届时,你让杜度哥哥打发国欢哥哥和我替你去叶赫,向东哥格格讨杯喜酒喝,你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