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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12)+番外

眼见得阿木沙礼的情形越来越不好,国欢急红了眼。

斟酌再三后,他见实在唤不醒阿木沙礼,索性将她从炕上抱了起来,压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声嚷道:“海兰!你给我醒来!你若是心有不甘,就不该躺在这儿半死不活,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致命的弱点!海兰!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了?海兰!海兰!海兰!你再不喘口气,孩子就真死在你肚子里了——”

阿木沙礼突然重重的抽了一口气,身子蜷缩起来,泛白的脸色慢慢好转,只是眼神从茫然转变为迷蒙,充满困惑。

她喘着气,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喑哑,死鱼般的双目渐渐透出生气来:“孩子……”

她低哝轻语,手掌下意识的抚摸向自己的肚子。

腹部平平的。

她手指微抖,神智瞬间恢复清明。

目光如刃,她猛地坐了起来,眼神犀利的瞪向国欢:“什么孩子?你刚刚说什么?”

国欢大汗淋漓,松了口气,只觉得全身脱力,仿佛死过了一回,心口疼的厉害。他瘫软的坐在炕沿上,额头的汗水滴答滴答的溅落:“你听岔了。”他转过头去,冲她咧嘴一笑,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能和我说说,你今儿怎么心情不好了吗?”

第三十一章

阿木沙礼眨了眨眼,身上的戾气顿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你说,我们和叶赫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国欢明知道她故意把话题岔开,却也不追问什么,反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打或者不打,与咱俩的关系都不大。”

其实就他的人脉和所做的生意,一旦建州和叶赫开战,势必有所牵制和影响。但凡留意关外的经商贸易,便该清楚叶赫所占的市口和商道有所富饶,远胜过哈达、乌拉、辉发三地,若是能将叶赫收入囊中,建州在关外一支独大,何愁不能与大明划地为界,自成一国?

观近年来努尔哈赤的所作所为,虽自称为“建州等处地方国王”,却到底还是依附大明,授着大明龙虎将军的俸禄,蒙古一小小部落首领尚敢对外自称为汗,可是他到现在却依旧不过是个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壮士雄心,岂肯长久蛰伏于他人身下?改扩兵制,建州日益强大,继吞并扈伦三部之后,仅存的叶赫岂能轻易放过?

那个叶赫老格格身来不凡,萨满说她“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如今看来这句谶语怕是真要应验了。

如此好的良机摆在眼前,依照以往的惯例,努尔哈赤定然不会轻易让她嫁与他人。天时地利人和,出师之因已有,这一仗必打无疑。

国欢心中透亮,却没有对阿木沙礼透露半分,因为阿木沙礼从来不对外事感兴趣,他也希望她一直单纯快乐的生活下去。

只是没想到今儿阿木沙礼突然对这一场将要发生的战争来了兴致,竟继续盘问道:“你怎么看那个叶赫的布喜娅玛拉?你觉得……她是真心想嫁那个介赛吗?”

“那谁知道。”他不以为意的道,“她愿不愿意嫁介赛有什么关系?”他只把她的问话当做女人的天真无邪,虽然此刻他身心疲乏,心口隐隐作痛,却依旧扯出笑容来,耐心作答,“介赛身份尊贵,是蒙古喀尔喀嫡系正统,说起来整个喀尔喀都以他为尊,嫁他为妻有什么不好?”

他从男人的视角去考量这场联姻,可惜答案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沉默着,回忆起白天偷听到的那些秘闻,她也没想到尾随敦达里能发现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她起初只是觉得那个阴险的奴才行踪鬼祟,必行不义。当时一想到能抓住敦达里的小辫子,她就兴奋不已,于是打发了讷莫颜,独自一人缀上了敦达里……

一想起偷听到的代善和东哥的缠绵对话,此时此刻,她对欣月所说的那些秘闻,再无半分怀疑。东哥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大多数被选作和亲的女人都无自由选择的权利,单纯以女人的立场看,这场联姻是布扬古等人与蒙古扎鲁特之间的一场利益联盟,东哥是个可怜的牺牲品。可是如今这个牺牲品居然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了赫图阿拉,听她的语气,明明是以嫁介赛为荣,却偏又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赫图阿拉,再度挑拨起旧情人的情意……

她,竟然还要去见已被关押在地牢的褚英!

阿木沙礼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居然能将这么多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豪格……”她口舌干燥的说,“豪格生病了。”

国欢正为身体不适所分心,无暇分析阿木沙礼过于跳跃性的思维,只是脸色苍白的顺着她的话问了句:“是么?”

她从外头回来之后,就把讷莫颜放在门房上候着,结果没等来敦达里回府的消息,却目睹了豪格被送回来的惨状。听说隔壁已是乱作了一团,到现在都还没停歇。

她抓着讷莫颜再三确定,抱豪格回来的人正是安达里。

皇太极带着亲信安达里前往抚安的庄子巡查,是前几日葛戴亲口告诉她的,可是明明应该还在抚安的安达里突然抱着豪格回了家,那么……皇太极又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妖女啊。”她轻呵呵的笑,不知是酸楚还是苦涩。

都说当初褚英心生反意是为了这个女人,她原还不信,没想到,这女人竟生就如此手腕。

“阿木沙礼。”国欢终于留意到她的神思恍惚,怕她又陷入失控状态,忙抓了她的胳膊,不再强撑,示弱道,“我不舒服。”

她回了神,发现只片刻工夫,国欢竟是面若白纸,全身衣服俱被汗水浸湿,衣衫尽数贴附在他身上。

她一时慌神,哪还顾得上去再去琢磨叶赫老女,只焦急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国欢原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虚弱无能的一面,但此时见她满脸关切紧张,不由心中一甜,竟愈发四肢瘫软的倒在了炕铺上,轻声哼唧道:“许是傍晚的时候淋了雨……”

她俯身一摸他的额头,果然有点儿发烫,不由恼道:“你作死呢,明知道自己底子差,也敢淋雨?哪个奴才跟着的,真该鞭笞抽死。”

国欢伸手盖上她的手背。

她欲撒手,他却反握住她的手。

他的额头滚烫,手心却冰冷一片。

她的手柔若无骨,可是挣扎撒手的气力却暗示着她的决心。

他不想她撒手。

这一生,只想与她携手到老。

“我去叫刘济良来。”她挺腰起身。

“别走。”他抓着她不放,声音沙哑,“我没事,你别离开我。”

她不满的皱起了眉:“你又闹什么呢?”小时候每次生病他总爱这般闹性子,耍小脾气,没想到这毛病长大了也没改过来。

“阿木沙礼。”他抓着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眼神朦胧中透着深情,“过去的事,我们就都忘了吧,好不好?”

换来她一副不耐的表情。

就跟无数次的病痛回忆一样,她站在他的床头,嘟着婴儿肥的苹果小脸,对他不屑的说:“连喝药也要人哄,国欢哥哥你羞不羞?”

意识模糊中,他胸腔震动,呵呵一笑。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重展笑颜,回复成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

第三十二章

葛戴瘦了一圈,眼眶下的黑眼圈不管怎么用脂粉压都压不住。阿木沙礼特意带着佳穆莉来探望豪格,豪格躺在床上,双眼无力,颧骨微红,精神不是太好。

葛戴陪坐在床边上,跟阿木沙礼解释:“昨儿个贪玩淋了雨,这不夜里就高热不止……”她手里抓着块湿手巾,时不时的替豪格擦拭降温。

佳穆莉趴在床边上,伸手小心翼翼的勾了勾豪格的小手指。

豪格似有所觉,慢慢扭过头来,看了佳穆莉一眼,神情有点儿木然,全然没了往日的虎虎生气。

佳穆莉冲他抿嘴儿一笑,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发光的宝石。换做平时,豪格早招架不住佳穆莉这般示好,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上了。可这会儿他却是恹恹的耷拉着脑袋,佳穆莉的小动作似乎完全没法引起他的兴趣。

佳穆莉自讨没趣,不悦的嘟起了嘴。

阿木沙礼见状,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将她从床边拉开一段距离。

“不是出花儿就好。”她安抚葛戴,“昨儿听着凶险,我还以为……”

这年头要养大个孩子不容易,一个不当心便生个病救治不及,特别是天花这种毛病,在关外,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一旦被感染上天花,那真可谓是九死一生,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了。

豪格如今是皇太极唯一的子嗣——皇太极娶了三位妻子,可是子嗣上却一直颇为艰难,远不如阿巴泰,虽然只娶了萨木哈尔一个,却已得了一女三子,可谓枝繁叶茂。

阿木沙礼又与葛戴闲聊了约莫半个时辰,娥尔赫扭着腰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也不顾屋里有客,只嚷嚷说:“贝勒爷在衙门吩咐准备行囊,八旗大军即刻便要出征叶赫!你快找人去通知爷啊……”

皇太极此刻人本该是在抚安,但是葛戴和阿木沙礼心里都知道皇太极早就提前回来了。

娥尔赫从娘家那边很容易就得到八旗的动向,这次建州攻打叶赫,就是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所以她很替皇太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