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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124)+番外

阿木沙礼终于察觉到国欢盯着两姐弟时的眼神异样,心中暗暗酸涩。无论穆图尔贺悍妇的名声如何不好听,至少她子女双全,夫妇和睦,这是自己怎么都羡慕不来的。

两姐弟在国欢家待了一下午,岳洛欢午睡醒来后便哭嚷着要额涅,不管乳母怎么哄都没用,急得兰豁尔挠头抓耳。阿木沙礼原还觉得小孩子可爱,可这会儿见识到了岳洛欢的闹腾,不禁感到大为头疼——在哄孩子方面,她的耐性还不如国欢。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天擦黑前岳托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穆图尔贺阵痛已开始,不适宜再挪动,岳托再三向葛戴表示歉意。

葛戴道:“非常时期便宜行事,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说见外的话。难道你要窝克们见死不救吗?我这里倒不打紧,只是你得赶紧去国欢阿哥家把孩子先接回去安置了……”

岳托一听自己的一儿一女竟然被阿木沙礼带回了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贯入,直钻入心里。

他甚至不敢亲自去隔壁接回儿女,最后思虑再三,只道:“我派奴才过去接孩子回家,我留在这里守着……”

娥尔赫听了这话,忍不住啧啧道:“都说国欢阿哥是个专一的,没想到这儿倒又出了个痴心的情圣。”

她说话阴阳怪气的,岳托敬她长辈,无论是看在皇太极面上还是葛戴面上,都不好发作,只沉着脸不说话。

葛戴没好气的横了娥尔赫一眼:“你才出月子还是多注意休息,没事不要总出来走了。”葛戴不会骂人,这已是她说的最重的话了,娥尔赫见她偏帮外人,且当众下她面子,心里愈发对葛戴生怨。

第三十八章

除了穆图尔贺没在自己家里发作娩身这一点小小意外,其余一切正常,按部就班。谁也没太把这次生产太当回事,毕竟稳婆也说穆图尔贺身体向来结实,加上她又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经产妇。

济兰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也只是打发了苏宜尔哈前往四贝勒府听候差遣,然后当天夜里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济兰就被人拍门吵醒,乌日多克惨白了一张脸大叫道:“大嫂子难产!”

稳婆只把穆图尔贺当做有生育经验的经产妇,却不曾料到穆图尔贺这一胎怀的竟是双胎,等稳婆后半夜见肚子里的胎儿迟迟不落草方才急了,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确定这肚子里装着两个娃娃,而且因为胎位并不正,所以一开始只在表面摸到了一胎,而隐藏在里面的另一胎才是真正堵住产道的元凶。

稳婆看着产道口一直若隐若现的小脚丫子,泪如雨下,手足俱抖。

岳托在厅内坐了一晚上,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疲倦,只是屋内时有时无的惨叫声一再提醒他,这会儿自己的妻子正在生孩子。

正倦意上涌,那在旁伺候的一个丫头见他从瞌睡中挣醒,伸手取杯子,忙乖觉的上前替他添茶。茶泡了两遍,已不如初时的浓酽,岳托揉着眉心,强打起精神道:“劳烦你去问问,里头情形如何了?”

这是在八叔家里,虽然八叔不在家,他却依然不敢造次,对八叔房里这种打扮得明显极有体面的丫头,更是有礼有节,不敢随便使唤。

那丫头显然也对岳托的彬彬有礼甚有好感,忙行礼道:“奴才歌玲泽,岳托台吉不用对奴才如此客气。”说罢,招手唤来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嘱咐她好生伺候,不得偷懒,然后脚步轻缓无声的往偏厢过去。

这一去倒是没多久,那叫歌玲泽的丫头再回来时,却是脸色不太对劲,仿佛路都走不大动了,进门后只扶着门框,凝目远远望着盘坐在炕上的岳托,凄婉道:“有位苏宜尔哈姑,请台吉移步去偏厢门口。”

岳托虽觉得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整了衣衫,由歌玲泽领着来到了产房门口。

产房门口时有仆妇端着水盆紧张的出出入入,岳托看着水盆上漂浮的一层血红之色,忍不妨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正要开口质问时,门帘一动,苏宜尔哈一身狼狈的从门里钻了出来。

“大阿哥!”苏宜尔哈抬头一见着岳托,鼻子翕动,再也忍不住伤心,老泪纵横,“穆图尔贺福晋怕是不好了。”

岳托脑子一懵,眼前的苏宜尔哈一身素色料子,袖口衣襟沾染了红艳艳的颜色,他想无视那些刺目的红,可是鼻端的血腥气却是越来越浓。

苏宜尔哈还在碎碎念的哭:“怎么那么命苦,怎么和你额涅一样命苦,好端端的生个孩子却要遭这样的大罪……”

岳托只看见她的一张嘴一开一合,她最后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得进去,见她哭得没完没了,他胸口没来由的一阵烦闷,忍不住吼道:“你闭嘴!给我说清楚!”

第三十八章

阿木沙礼这一晚睡的并不踏实,大约是白天和兰豁尔姐弟相处了一些时候,晚上便做起了噩梦,竟是梦到了当年自己拼却性命生下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球儿。不等她撑起眼睑看上一眼,苦熬力竭的她已是昏沉沉的晕厥过去,等醒来时,帮她接生的廖婆子已经不见了。她体虚的养了一个月,莽古济才带着她动身回家,可是从她醒来到现在,她都不敢去问上一句,她生下来的是男是女,孩子是死是活……

她没有勇气去问,甚至连提都不敢提。这么多年,只把这段不堪的往事深埋心底,凝结成一个不能触动的疮疤。

“海兰……海兰……醒醒。”梦里有人这么喊她的名字,一声一声像是在她心口上割刀子。

她拼命挣扎,四肢却像是被人弹压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醒醒了……”

梦里有双手捧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递到她眼皮底下。

她骇怕得犹如见鬼般,大声尖叫。

“醒醒……”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光线晕黄,但床铺干净整洁,房里点着檀香,淡淡的香气袅袅娆娆。

国欢斜坐起身子,将满脸惊恐的妻子拥在怀中,柔声安抚:“别怕,醒来就好,别怕……”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孩子。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我怎么了?”她哑声问。

“没什么,只是魇着了。”

国欢扶她重新躺回床上,她睁开眼,眼睛酸涩,眼角微疼。

“你这么早就起了?”她留意到他身上居然已穿上了大衣裳,而且并不是居家的常服,“你今儿要出门?”

国欢在她身侧躺下:“我哪都不去,你再睡会儿。”

她是真的觉得身心皆疲,国欢醇厚的嗓音带着不可抵挡的催眠作用,没多久,她的呼吸便渐渐平缓下来。待她睡了,国欢方才小心翼翼的从床上起身,行色匆匆的离开正房。

东厢房那个已被当做摆设书房内,达春带着一满脸络腮胡子,形容狼狈的男子正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书房门推开的那一刻,那男子身子一颤,冲着一步步走近的国欢扑通跪地,磕头哽咽道:“奴才有罪,求二爷饶命。”

国欢眼神阴鸷的睥睨而视匍匐在脚下的人,那人额头磕在地砖上,砰砰作响,半点儿也没有作假。

达春怜悯心起,嘴一张正欲替他说句好话,没想到国欢突然侧过头来。达春与主子目光一触,只觉得全身血液冻结了般,四肢冰冷,他吓得一哆嗦,不禁也一并跪下了。

国欢走近一步,一句话都没有跳脚就踹翻了那个磕头不止的男子。那男人在地上翻了个滚儿,被踹的胸口火烧般的疼,他却不敢叫出声,怕主子更加气恼。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滚回来了?”

“我……”

“怎么?出去了这么些年,连奴才的本份都给忘光了?”

那人五体投地的跪倒,抽泣道:“奴才不敢。不是奴才不听话,实在是奴才记挂主子,在叶赫待不住了。”

第三十八章

“讷苏肯!”国欢往椅子上一坐,气场全开,“给我……收声。”

他的声音极冷,语速不快,却透着杀伐之气,这一刻的国欢身上文质彬彬的柔和气息一扫而空,倒与他的阿玛有了几分相像,以至于讷苏肯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当真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国欢冷漠的从讷苏肯身上移到达春身上,达春只觉得那目光如刀,似无形化作有形,忙磕头如实禀告:“人已经去了四贝勒府了。”

国欢目色越冷。

讷苏肯抖得不行,明明还没入冬,他却像是跪在冰天雪地中一样。当初他被罚去叶赫时,国欢尚未娶妻,也没此时成熟,少年时的国欢在他的印象中是温文尔雅,面上常常挂着和善的笑意的主子,虽然时而性情古怪,经常爱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但大体上并不算是太难伺候的人。

他原以为自己在叶赫那么多年,替主子打通商道,也算居功不菲。去年大金打了下了东海沿岸,开始建造船只,海运的商路也由此打开,他想着这几年叶赫与大金关系日渐交恶,特别是在大金与天朝划地为界,频频发生战乱时,叶赫与大金立场已是十分鲜明。这个时候,他留在叶赫已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若是能够回到主子身边重新受到重用,成为心腹,再不济,也可以试试那个油水丰厚的海运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