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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55)+番外

三岁时国欢喜欢上了识字,四岁,五岁已经把额尔德尼所创的所有女真文字学会,六岁他开始读汉书。很多文人,包括达海,在知道国欢的成长史后都会赞叹一声神童,只是除了阿木沙礼以外,怕是沒人知道这个所谓神童的老师竟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奴。

欣月出身不高,但她年幼时养在青楼,老鸨为了将來能把她卖上好价钱,却是花了心思精心教习的。不说天赋多高,但论起琴棋书画,却也熟知一二,或许教不出大家來,但教一个关外未开化的女真权贵的孝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份似母非母,似师非师的熏陶,国欢在她潜移默化的培养下,到底显露出了几分与女真人不同的地方,也幸而噶禄代等人习惯于国欢幼时的孱弱,沒有多去仔细琢磨国欢那一身已略显与女真人大不同的灵秀脱俗的清冷气质,到底是出自何处。

第三十九章 失踪逃奴(2)

“真的已经逃到开原去了吗?”建州此去开原,是要经过叶赫的,如果欣月被抓回來的命运,最轻也是要被打的半死然后转卖出去,不如祝愿她就此逃的远远的,不要被抓回來才好。

阿木沙礼这般说着话,眼睛却沒有看着杜度,反而时不时地留意着国欢的动静。

只是国欢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是什么态度。

“前几日五姑姑家有个小管事从开原马市回來,说是在貂皮屯附近撞见了她,原也沒在意,回來后听说我们家走失了奴才,才想起这事。家里头倒是有派人去追,只是过去了好多天,怕是很难追得回來,那奴才本是汉人,应是想经貂皮屯往广顺关。这要是已经逃进了关内,怕是不好找了……”杜度说着话,一双眼却牢牢盯着阿木沙礼手中的荷包,那荷包做工只是一般,他却越看越心痒,忍不住说道,“这荷包做好以后送给我吧。”

阿木沙礼愣愣的,显然还沉浸在欣月逃往大明的思量中,直到手上一空,却是杜度动手将荷包抢了去。

“嗳!”她忍不住低低叫了声。

杜度腆脸笑道:“你可别小气,我拿东珠换这荷包可好?”

阿木沙礼伸手去抢:“我费了小一个月才缝了一只出來,还要交给嬷嬷验收呢,快还來!”

杜度扣住她的手腕,只觉得入手滑腻,那双柔荑柔若无骨般滑手,忍不住抓在手里细细抚摩了两下,愈加不愿松手。

只是摸到第二下,突觉她腕上空空,那白皙的肌肤似乎特别能灼伤人的眼睛。杜度神情已是透出不悦來,脱口道:“我送你的手串哪去了?”

“在家里。”她挣扎,他捏得她手疼,“你放手。”

杜度生气道:“为何不戴?”

“你放手!”

两个人争执间,只听“砰”的声,门上一响,杜度回头一看,却是国欢开门出去了。

阿木沙礼一看屋里只剩下自己和杜度两个人,忍不住急道:“你既送了我,我想怎么处置便是我的事,戴不戴随我高兴,你要不乐意,不如这就去我家里拿回來,否则,我回家去即刻把它赏给奴才……”

“你敢!”杜度暴怒。

“这有什么不敢的!”

杜度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打小就是这样,阿木沙礼娇气惯了,他也习惯了纵容她,哪怕他这会儿已经气得要暴跳如雷,她却仍是毫不畏惧,一脸的“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样”的骄横之气。

也只有与她交好的杜度兄弟才明白,阿木沙礼那个俏皮可爱的外表下,隐瞒着与其母一样骄横的性子。

宁折不弯。

门枢嘎吱一响,却是国欢去而复返,一脸的平静:“哥,额涅在替你整理行李,我看着东西好像塞太多了,你还是去劝劝的好,不然……”

杜度松了口气,国欢的出现及时地给他扶了个梯子,他顺梯而下,缓解了刚才的激烈矛盾。

“好,我过去瞧瞧。”松开阿木沙礼的手,看她低着头不说话,那紧绷的肩膀却预示着主人的倔强。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放柔了声音,“别跟我闹别扭了,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不也说是來替我践行的么?”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到底沒有还给她,自行塞进了袖子里,转身走了。

待他出了门,她才抬起头來,冲门边呸了声,做了个鬼脸。

国欢忍不住笑道:“你总爱挑衅他,也不怕哪天真惹毛了他。”

“才不会。”杜度看着凶悍,在她眼里还是不足为惧的。

“那是你不懂男人。”

“哈?”她不由莞尔,这话題说的,跟男人又有什么关系了。她歪着脑袋打量国欢,对他这副扮成熟说教的样子很不喜欢。

“国欢哥哥。”她俏皮地冲他眨眨眼。

“何事?”

“郭罗玛法允杜度哥哥随二舅出征,你会不会很失落?”

“为什么这么问?”国欢施施然地撩起袍角,翘腿坐在了炕沿上,姿势明明不雅,可这动作他做起來,却反有种风流倜傥的味道。

“你不是说男人么?杜度哥哥去了战场,可不就是男人了?而你么?”她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故意露出一副调侃的笑意。

“哦。”沒想到国欢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地说,“要这么说起來,最该失意的人可不是我,应该是二叔家的岳托才对。”

提到岳托,本还笑意吟吟的阿木沙礼不觉敛了笑容:“好好的奚落他做什么?他可比你还小一岁呢。”

“小一岁不假,可他比我们都大人样啊。我听说他本是求了大姑父家的多积礼,想随扈去乌拉的,不过他小子运气不大好,家里原有个刻薄继母时刻在背后捅刀子,这会儿新娶的福晋……据说是个河东狮、母大虫……”

阿木沙礼眼睛瞪得溜圆:“母大虫?谁这般促狭在背后诋毁岳托的名声?”

“你倒也不笨,猜得出是有人刻意传这话抹黑岳托。只是这话不是别人传出來的,是二婶串门子的时候在亲戚跟前散播开的,把岳托的新福晋贬得一文不值,连带岳托名声也不怎么好听起來。不过他去不成乌拉,和这个也沒多大关系,说到底,他即便是成了亲,也才十三岁。大哥这回能去,已是破例。”

杜度能破例随军去乌拉,是努尔哈赤为了安抚褚英留守的怨气做出的让步。杜度年纪轻,他去随军,其实根本立不了什么功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且努尔哈赤爱护孙子,也绝对不可能把杜度往危险的前锋上塞。

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杜度这回能随去乌拉,就已经足够令他在第三代的小辈中长脸了,噶禄代因此高兴得好多天都沒合拢嘴。

阿木沙礼仔细看了看国欢,发现他神情一直是淡淡的,既沒有特别失落,也沒有特别伤心,似乎不管是欣月的失踪,还是杜度的出类拔萃,都不足以影响到他的情绪。

这个表哥,好像年纪渐长,就越会收敛情绪了,以前凭她对他的熟悉,还能从他的表情上揣摩出一二分來,倒如今,他已是完完全全地喜怒不形于色了。

让她无奈之余,也因此生出一抹望而生畏的感觉來。

如杜度那般,哪怕他狂风暴雨,她总也是丝毫不惧的,因为熟悉,因为知道他对她就那三板斧,终是拿她沒辙的。可是对待国欢,她是越來越沒底了。

惹毛国欢的底线在哪里?她捉摸不透,反而生了不敢轻易撩拨虎须的疏远感。

“阿木沙礼。”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嗯?”回过神來才发觉他竟已站到了她的面前。

“又在想什么?”弹指在她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果然姑娘家长大了,心思就大了。”

“才沒有。”

“你不喜欢东珠?”

“沒有啊。”

“不喜欢也沒关系啊,东珠是个好东西,你要不喜欢,可以转手卖出去,我认识个行脚商人,可以帮你问到个好价钱,比去马市还划算。”

“啊?”国欢的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得她都不知道如何拒绝他的好意,“只是……”

“嗯,就这么说定了,你也是大姑娘了,也是该挣些体己银子,时不时地买些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什么的。你且放心,这些东西你大可以放在我这里,我替你收着,保证不会让姑姑发现。对了,除了胭脂水粉你还喜欢什么?”

她被弄晕乎了,顺着嘴答:“听、听说天朝的马面裙甚是好看。”

“哦,那价钱可不菲。”国欢沉吟片刻,“要弄來马面裙倒也不难,我有路子,回头量了你的身量,托人按你的尺寸做一条。只是单独一条马面裙穿起來可不好看,到底还是要袄裙、鞋袜搞上一整套才好……”

“我、我……”她可沒想过那么远,一条马面裙就足以让她心跳加剧了,哪敢奢望其他的,“我可沒那么多钱。”算上这么多年來积攒的月例银子,也不够买缝制一条马面裙所需的绸缎,想來要凑够一整套的袄裙,即便是卖了那串东珠手串,也还是远远不够的吧?

可是……可是,一套袄裙,想到那日和术禄等人闲聊时说起的天朝服饰,想起额涅随口说的一句,当年阿巴亥福晋便是因为穿了一身素白月华的襦裙,风姿绝代,在众女脱颖而出,令郭罗玛法一见钟情,从而捧上了大福晋的位置,专宠至今……

她不敢肖想去穿那高腰襦裙,只是袄衣马面裙,还是可以穿上一穿的不是么?若是能得一套袄裙,傣去……

国欢注意到她呼吸急促起來,一张小脸渐渐涨红,知道她动了心,不由会心一笑。

“我看了你今天的女红,手艺不算太好,也不是太差,想來是新手的缘故。你照着今日那只荷包的样子再做一个來,记得用些心思,我拿去给行脚商人瞧瞧,看能卖多少钱。若是好,这也算是一个进项,我再给你淘些时新的花样子來,你照着绣……你觉得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