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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为偶(59)+番外

“是,贝勒爷。”她轻声应了,一脸的恭顺温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紧的拳头里,指甲已深深地刺入掌心,怨念如蛊毒般流窜全身。

厅堂的一角,阿木沙礼挨着莽古济坐在北炕上,手里端着的热茶都快放凉了,终究沒往嘴里凑上一口。她看着站在郭罗玛法身边,笑容勉强的阿巴亥,忍不住喟叹:“额涅,大福晋好可怜。”

“嗯?”莽古济兴致正浓,时而还与坐在对面的木槿聊上几句,借着嗑瓜子打掩护,将对面的热闹看得一清二楚。她正偷着乐呢,沒想到女儿居然会伤春悲秋般的如此一叹,忍不住笑道,“傻丫头,你还太嫩了,什么都不懂。”

“我哪里不懂,明明大福晋生了十四舅在前……”

“嘘”莽古济捡起一颗冻柿子塞到她嘴里,堵住她的话,“乖乖吃东西,大人的事呀,不用你瞎操心。”

阿木沙礼觉得额涅是在把自己当孝子哄,翻了年自己已经十一岁了,可兴许是因为养着佳穆莉的关系,额涅对待自己的态度也越來越像哄奶娃娃。

? ?

因为初二的这一句话,阿巴亥着实忙了三天三夜,起初拟定的人员名单很是精简,但是努尔哈赤不满意,再三斟酌后她添了好些人上去,结果还是不满意。努尔哈赤甚至对她破口大骂:“公中这是沒钱了吗?请客吃顿饭都如此小气,你把我的钱都折腾到哪去了?”

阿巴亥气得发抖:“爷这是在怀疑我贪了公中的银子不成?账本搁在孙带那记着,每一笔收支都写着的,爷不是每个月都查账吗?”

“她只是个记账的,她手上摸得着银子吗?她能知道什么!账本上能看得出來什么?你真当我不清楚你的那点小手段?”

“我能有什么手段?爷什么时候信任过我,外人瞧着我这个大福晋当的风光,面子够了,里子呢?爷待我还不如待衮代,至少你当初对衮代从來沒这么戒备过!”阿巴亥歇斯底里的嚷嚷起來,“你扶我做大福晋,主持中馈,可一开始银子都握在衮代手里,你暗地里逼我去跟衮代争,我背后得罪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把银子一点点地收回來,可你却说家大业大的,以后公中要有账目,创造了文字就是要学以致用的,你让八阿哥管着账本,辖制我的权限。总之,这家里好事沒我份,出了事就全赖我头上!”

努尔哈赤的双眼冷得像屋外的冰雪,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他就这么锋芒万丈地盯着阿巴亥:“你也的确不赖,懂得借力使力,毁了我对老八的信任。”

她凄婉一笑:“那又如何,沒了皇太极,爷能弄出一个孙带,沒了孙带,爷还能有其他人……”

“你知道就好。”

“说到底……说到底,呵呵,我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阿巴亥笑着,笑着,最终笑出了眼泪。

努尔哈赤的脸色终于变了。

阿巴亥哈哈狂笑,眼泪簌簌滚落:“你以为你算无遗策,你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可结果又怎样,你最重视的长子和次子明目张胆地窥觑你的女人,你把他们兄弟俩物尽其用,可最后不还是终日打雁被雁啄,被你最信任的儿子……”

“啪!”手起,掌落。

常年征战的努尔哈赤手劲有多大,绝非常人能够比拟,阿巴亥娇小的身躯被一掌打飞出去,摔在地上翻滚一圈。

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撞,耳蜗嗡嗡作响。

此刻,脸疼,心更疼。

努尔哈赤大步走到她身前,语气冰冷:“总之,过几日我要一场盛宴!我要全辽东都知道我努尔哈赤生了个爱逾珍宝的八格格!”

她捂着脸,倔强地不说话。

努尔哈赤眯起眼,突然蹲下來,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來。

鬓发散乱,绝美的半边脸上浮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她就这么咬紧牙关,忍痛不发一声,哪怕全身疼痛得都已不可自已地微微战栗,她也只是闭上眼,倔强地抿着嘴。

努尔哈赤注视着她,神情渐渐恍惚起來,忍不住伸手轻抚她浮肿的脸颊。

阿巴亥情不自禁地瑟瑟一缩。

他眼神一懔,目光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放开她,起身:“你要不媳这个大福晋,大可以不做。”

阿巴亥猛地睁开眼來,眼底有一抹怨恨闪过,但随即涌上來的是委屈与害怕,她挣扎着扑上去抱住他的双腿,哀哀戚戚地哭道:“我错了,贝勒爷,我错了!”

这么多年耀武扬威地风光过來,她倚仗的资本是什么,她一清二楚。她为了这份风光,得罪了多少人,她更清楚,若是沒了这重身份,她几乎可以肯定,她的下翅比衮代惨百倍。衮代有成年的儿子可以撑腰,而她的阿济格却还只有八岁。

事已至此,她沒得退路可以选择。

“我错了……我错了……”她匍匐在他脚下,嘤嘤哭泣。

她错了,真的……错了。

第四十三章 兄弟争女(1)

努尔哈赤的八格格办满月宴,仅是请客的帖子便散出去百來张。

可真到了正月初七这日,天未亮就起身张罗的阿巴亥站在冰天雪地里吹了两个时辰的西北风,才终于确信,这个宴是办不下去了。

皑皑白雪漫天飞舞,乌拉河面冻结成厚厚的冰层,原本定于正月十八把长子绰启鼐等人悄悄送去叶赫的布占泰万万沒想到,就在正月十七这一日清晨,建州三万大军居然无声无息地突袭乌拉腹地。明明十多天前他安插在建州的细作还传回消息说,努尔哈赤正在赫图阿拉为了爱女的满月而举国欢庆。

从建州到乌拉,按正常的行军脚程,至少也要六七天。冬日大砚山,增加了行军难度,所以算下來最快也得十天左右。正是因为知道努尔哈赤忙于庆祝喜宴,所以他们才决定过完正月十五后将孩子们一并送走。

沒想到等來的竟是建州从天而降的三万骑兵!

仅仅一天,乌拉便连续丢掉了孙扎糖、郭多城、鄂膜城三座城池。

是夜,建州大军屯兵郭、鄂二城。

? ?

是夜,赫图阿拉。

灯芯骤然爆起,窗纸上的投影大亮,转瞬黯下,仍旧灰蒙蒙的一片光影摇曳,辨不清那是窗外树杈的影,还是她发髻上摇曳的珠花。

宁古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低眉婉转,手上端着那盏茶递将过去。奈何她对面的那位,竟似完全无知无觉般,两眼瞪得如铜铃般,痴痴迷迷地盯着端茶的那一双白玉无瑕的皓腕。

顺着杜度的目光,她很快便发现他在看什么,面上不由一烫,半是自得半是羞涩地道:“爷……”

她刻意放柔的声音吟哦中夹杂着娇媚,甚是蛊惑人。

可杜度充耳未闻,眼睛瞪得似能迸出血丝來,过了良久,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來:“这手串怎么在你手上?”

宁古希眨了下眼,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捉摸不着。

“是二弟给的回礼……”

杜度转身就走,临出门前,恶狠狠地回头指着妻子:“把它给我摘下來!它不是你能戴得起的!”

宁古希脸上刷的血色全无。

? ?

南院火烛已经熄了,可杜度却不管这些。白日里有奴才扫雪,天黑后地上又满满覆上一层,他身上连件大氅都沒顾得上披,靴子踩在松软的雪泥里,一踩一个坑。

他怒火中烧,全然忘记了寒冷,顶风冒雪地一口气冲到南院,拳头砸得门板砰砰直响。

国欢睡眠浅,杜度敲第一下时他就惊醒了,只是也不睁眼,任由值夜的奴才去应对,等到暖意融融的碧纱橱夹裹进冰冷的寒气,方才猛地睁开双目。

沒等他起身,胸前一紧,杜度欺身上前,竟是连中衣带被子,一把将他揪起。

“哥……咳。”他被勒得气有些不顺。

杜度在看到弟弟苍白的面色后,不由为自己的莽撞心生悔意,但只一瞬间,他那股火气再次升腾起來,烧得他沒了理智。

“说!那手串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三章 兄弟争女(2)

那串手串是他送给阿木沙礼的生辰礼物,花了多少心思方才淘换來十八颗差不多大小的东珠,是他亲手把珠子一颗颗串连起來。别人兴许认不出來,他可是记得每一颗东珠的特征,看似相同,实则大泄是有所差异。

“大哥。”国欢很平静地看着他,“阿木沙礼托我把这手串送给大嫂,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要她亲口说出來吗?”

杜度的手略抖,室内光线昏暗,沒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国欢深吸了口气,胸口被勒,以至于他说话很是吃力,呼吸不畅。

兄弟俩街了一炷香的工夫,杜度突然松手,将国欢一搡:“我不信!”

“哥!”国欢对着大步朝外走的杜度说,“我喜欢阿木沙礼。”

杜度的背影一僵,脚步停住。

国欢对阿木沙礼的感情,其实只要不是眼瞎的,这么多年总能看出一二來。他总以为自己仗着兄长的名分在前,自己把对阿木沙礼势在必得的架势摆的那么明显,国欢基于兄弟情分,也不会好意思再张这个口。

只是沒想到,今晚上,居然会如此轻易地打破了这一微妙的桎梏。

“喜欢?”杜度的声音很尖锐,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激动。

“嗯,喜欢。”相对比较,拥被半躺在床上的国欢显得十分平静,好像不是在表白剖析自己隐藏多年的情感,而是在谈论明天风雪是否会停,天气是否会放晴。

杜度转身:“有多喜欢?你明知道……”

“很喜欢啊!”国欢截住他的话,沒让他把怒气咆哮出來。他微微一笑,“很喜欢,也许可能大概……”他比了比一个手势,“比你喜欢她还要多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不多,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