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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残歌(9)

冯十二听见背后嗖嗖声不断,竟是有无数羽箭齐向她射来,不由怒道:"真是可恶,他们就算不要我的性命,也该顾及你不是?"卓玛坐在她身前,听了满心哀伤。

冯十二回手拨箭,心中懊恼道:"可惜手上无件兵刃,早知道该先抢了来......"左右前后箭如飞蝗,嗖嗖声刺耳之极,冯十二伸臂一拉,将卓玛即时揽着怀里,双手舞动,拨拿羽箭,但饶是她武艺超群,一人自保足已,要同时护住卓玛安全,却是力不从心。稍有罅隙,便有箭射在了她的身上。

卓玛连连娇呼,眼见冯十二身上转眼便中了三四枝羽箭,不由吓得脸都白了,害怕道:"你......你中箭啦!"冯十二明知敌人太多,飞箭过众,胯下的坐骑绝难将两人突围出生天,不由啐骂道:"衰马!今日可要被你害死了......"

这时,追击的士兵中突然有人惨叫一声,显是被砍伤了,冯十二无暇回头,心中只是纳闷。又撑得一会儿,忽听有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大喝:"快过来!"

冯十二侧目一看,顿时喜出望外,叫道:"吕莆!怎么是你?"

只见吕莆骑了白龙驹,挥舞着单刀,寒芒扫处,敌人纷纷落马倒地。他将才夺来的枣红马赶近冯十二身边,叫道:"还不快上去!"

冯十二满心欢喜,抓了卓玛的腰带,纵身跃到枣红马上。那原先的马失了保护,登时被射来的羽箭刺成个刺猬,轰然倒地。

枣红马果然与众不同,虽然驮了两人,却也要比寻常马快出许多,吕莆勒马护在她俩身旁,砍倒无数追兵。

冯十二笑道:"吕莆,你是来救我的么?你瞧,我把郡主给你带来啦......"吕莆见她身上兀自插了三四枝断箭,脸上却毫不知痛,反是见了他后显出无比的欢悦,那灼热的眼神更是充满深情,表露无遗。

吕莆心里一阵悸痛,忍不住冲她狂吼道:"你这个笨蛋,蠢女人!你要是死了,我拿什么跟你那些煞星夜叉姐姐交代!"冯十二不怒反笑,说道:"你不用吼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在担心我,要不然你不会跟过来......吕莆,吕莆,我好开心啊,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吕莆,我想跟你说,我没有选错人,能做你的妻子,我好欢喜......"说话间,她背上又多了一枝颤巍巍的羽箭,她眉头一皱,咬紧嘴唇,忍下痛楚硬是没叫出声来,灼热的眼神里仍是透着无比的欢愉。

吕莆内心震动,其实他果真是放心不下她,才一路尾随跟至,但要他当真说出实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时见她舍命护着郡主,只为了日前对自己的允诺,不由气道:"你还不放下她,枣红马也背负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再这么拖下去,你我都要死在这里了!"

冯十二奇道:"你不要她啦?"吕莆吼道:"蠢女人,我要郡主有何用?她又不是我老婆!"此话一出,吕莆俊脸涨得通红。冯十二大喜道:"好,我都听你的!"扭头瞥见杰瓒正骑马直追近身,一脸的怒意,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吕莆背影,双目通红。

冯十二悄声对卓玛道:"对不住啊,今日情势所迫,你先回去,改日我定当救你出来。"卓玛也知无奈,只得含泪点了点头,轻道:"盼姐姐早来。"

冯十二抓起卓玛腰带,用力向后甩出,叫道:"接着,你表妹来啦!"杰瓒正想挽弓射杀吕莆,突见卓玛从天而降,不及多想,赶忙收弓,接住了。

这么缓得一缓,吕冯二人胯下皆为脚力非凡的神驹,早奔出了八九丈。杰瓒恨极,弯弓搭箭,冷冷的瞄准了吕莆后心。

卓玛见状大惊,伸手推他,叫道:"四表哥,不要啊!"杰瓒失了准心,那箭嗖地声疾射出去,一下钉在吕莆的肩胛处,力透而过。吕莆闷哼一声,险些坠下马来。冯十二心急如焚,随手从自己身上拔下枝断箭,甩手向后打出,射向杰瓒。

杰瓒连忙避过,但如此一阻,他的连环第二箭终是没能发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吕冯二人冲出围困,远远消失不见。

杰瓒恼怒至极,甩手"啪"地扇了卓玛一记耳光,打得她一个趔趄竟跌下马去,重重的摔在沙地上。杰瓒指着她怒骂道:"贱货,竟敢坏我的好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意乱情迷

天彻底暗了下来,旷野里尽听得野兽在凄厉的嚎叫。

吕莆早不抓缰绳,任由白龙驹驮着他自行奔走。冯十二不敢催马狂奔,缀在后头,连连喊道:"吕莆,吕莆......你没事吧?你、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前头吕莆哼了一声,突然身子一侧,"咕咚"从马上栽了下来。冯十二吓得脸发白,急忙纵下马,抱起他叫道:"吕莆!吕莆!"

黑暗中瞧不出他的脸色,只觉他气若游丝,浑身滚烫。冯十二搂住了他,心乱如麻,手指触到他受伤的肩胛,感觉那伤口处沾满了粘稠的鲜血,染得衣衫尽湿。

冯十二叫喊道:"吕莆,你不能死,在我还没死之前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我才不要像姐姐她们那样,痛苦难受一辈子......"说到后来,语声哽咽,便似要哭出来了。

怀里的吕莆突然颤抖了下,咳嗽两声,呻吟道:"......我不死,你......别哭,女人哭......好烦......"冯十二大喜,叫道:"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啦?我不哭......我没哭啊!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嘴里一连迭的说着话,背起吕莆,接道:"我找处干净的地方,这就给你疗伤,你会没事的。我记得,这里我曾来过,附近有处山洞的......"口里说着,快速的朝山洞方向奔去。她全力而为,脚下奔走,上身却是晃也不晃,就怕颠动吕莆,引起伤口作痛。

没过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山洞口,冯十二轻轻的喘着气,大颗大颗的汗水混着吕莆身上的血水滴落在地。她将吕莆背进洞,找了处干净所在将他放下,然后摸出身上的火折,找了些枯枝点燃了火。

火光虽微,到底还是把山洞给照亮了。

冯十二回过身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只见吕莆平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脸色发青,嘴唇更是乌黑如墨,右肩胛处破了大洞,黑色的脓血微微有些凝固了,连白色的胛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冯十二面色大变,噫呼道:"天啊!那箭上居然有毒!"

杰瓒的佩箭上果然是抹了毒的--他自从上次围攻青海失败后,对吕莆怀恨在心,一心便要置他死命,是以偷偷在自己的箭囊内藏了三枝淬毒利箭,只要一有机会碰上吕莆,就给他一箭--这次歪打正着,两人虽没上战场较量,到底还是被他碰上了这么个好机会。

冯十二不知其毒性,检视吕莆伤口,鼻端闻到阵阵恶臭,她心里反倒略定了些,忖道:"九姐说过,愈是厉害的毒,愈是无色无味,叫人不易察觉。他身上中毒症状这般明显,倒不见得是什么顶厉害的毒药,或许有救!"忙取出一颗长门密药"清心承气丸"来,待要喂吕莆服下,却见他双唇抿拢,牙齿咬的铁紧。冯十二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他牙齿撬开,将药丸塞了进去。但吕莆浑然没有知觉,舌头似麻木了般,竟是咽东西也不会了。

冯十二好生焦急,想了会,只得将药丸放进自己嘴里,嚼碎了,附嘴贴在吕莆唇上,嘴对嘴的喂他服下。饶她是个胆大无羁,野性十足的女子,竟也羞的满脸通红。

吕莆服下药后半柱香不到,脸上的青气竟慢慢散去好多。冯十二大喜,知道药性有效,忙又如法炮制的逼着吕莆吞下一颗"清心承气丸",随后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襟塞进他的嘴里,把从吕莆身上搜出的一柄小刀放上火上烤了许久,略一咬牙,说道:"吕莆,你撑着些,不把伤口那些沾了毒的腐肉割去,对你终究是大大的不好。"

其实她说这话时,吕莆一直就处在昏迷状态,哪里又听得到?

冯十二手握小刀,凝神吸了一口气。那刀一触到腐肉,便发出"滋"地声响,淡淡的青烟后是一股难闻的焦臭。吕莆身子一颤,险些跳起,嘴里咬着碎布哼了声,冯十二连忙腾出一手将他摁紧,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你是大英雄,大将军。当年关羽刮骨,今日吕莆割肉,都是一样的好汉......"虽然嘴上连说没事,到底声音还是颤抖了。

吕莆痛醒,眼睛微微睁开一线,满头冷汗涔涔直下,迷迷糊糊间,他也只听得冯十二不住的在跟他说着话,但到底在念叨些什么,他却完全听不清。过得片刻,感觉两眼发黑,竟又昏死过去。

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先听得有人娇声在唱着曲儿,他疲惫酸软的掀起眼睑,只见朦朦胧胧间,有个纤细的影子在面前不住的晃动,这种情景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一会儿额头上倏地一凉,一块湿布搭了上来,吕莆大感舒服,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冯十二喜道:"啊,你可终于醒啦!"吕莆渐渐看清她的脸,只见她一脸的憔悴,眼眶凹下去一圈,黑黑的,显得倦意十足。

吕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冯十二冲他微微一笑,道:"你倒好,一睡就足足睡了十天,我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真是寂寞。"

吕莆心头一颤,知道她这般形容全是熬夜照顾他所致,一时间心潮激荡,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