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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长门妇系列)(3)

李宓听慕容徵的口气竟是情根深种,痴心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心里登时凉了半截。他此次上山寻访,为的便是要慕容徵跟他下山,助他一臂之力。如今看来慕容徵为了这个冯一,性情大变,竟完全失了当年的豪情霸气,看来要劝服他下山襄助,恐怕已是难如登天了。

慕容徵忽然瞥了他一眼,笑道:"其实李兄的心思,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李宓已觉索然无趣,随口哦了声,道:"是么?"慕容徵双手负在背后,眼望冯河水,深吸一口气道:"三年前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八万大军进击南诏,那蠢人自恃兵多将广,数次拒绝南诏的求和,迫使南诏最终向吐蕃求援。结果,唐军在南诏吐蕃联军的夹击下,兵败西洱河,士卒死者达六万人之多,鲜于仲通命大,居然让他逃回了长安......"李宓听他说起当年惨事,心有凄凄,垂下头去。

慕容徵接道:"此一役后,南诏转而投向吐蕃,天宝十一年正月初一,正式册封南诏君主阁逻凤为‘赞普钟南国大诏',那意思也就是说称他为吐蕃赞普之弟,云南国王。嘿嘿,从此,南诏与吐蕃结盟,大唐边疆岌岌可危!眼看这场征战无可避免,可放眼朝廷,自鲜于仲通之后,能委以重任,领兵再度征南之人,舍你李宓取谁?"

李宓一震,肃容道:"既然慕容兄知我来此的目的,可否......"慕容徵淡笑摇头道:"自我落败,争霸之心已淡,我只愿余生相伴冯姑娘左右,余愿足矣!"李宓心里虽然明知是如此结果,但亲口听慕容徵说出,仍是瞠目不已,暗想:"那冯一不知生就如何一副妖媚惑众的容貌,竟将如此一位大好男儿痴迷得毫无半点志气!唉,自古道红颜祸水,果然不假!"

初战未捷

天宝十三载六月,云南郡都督兼待御史剑南留后李宓、节度使何履光等率十万余兵马,授命再征南诏。唐军由剑南出发经石门道入滇池,初七攻下安宁城,三日后抵达曲驿,经舍川往西至云南城,历时短短七日便先后攻下云南、白崖两座城池。

一时间,唐军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南诏国节节败退。不日,唐军十万铁骑已兵压太和城。

太和城位于南诏都城阳苴咩城以南,乃南诏迁都之前的老都城,若想攻入阳苴咩城必先攻下此城方可。不过太和城东面紧靠西洱河,西面倚仗巍巍苍山,南北筑起连绵城墙,太和城依仗天险地利,浑然便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沿城墙往北,上筑有龙口关,往南下筑有龙尾关。龙尾关位于点苍山与西洱河的最南端,山河之间自然形成了一道狭小的关口,龙尾关恰恰修筑在那里,作为保护太和城的一道最为有利的屏障。

龙尾关地势易守难攻,当年鲜于仲通便是在此处吃了大亏,被南诏吐蕃联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行军至此,身为统帅的李宓当即下令全军在龙尾关五里外安营扎寨,又命三十名士兵乔扮成当地白族百姓,悄然前往龙尾关一探虚实。

由于天气酷热,同来的何履光竟带着一帮亲随,下河去游水嬉戏。李宓得知后虽没有与他发生太过激烈的争执,但双方仍是闹得不欢而散。

事后李宓正在营帐内暗生闷气,忽听帐外禀报说,派出去的探子已经有人回来了。李宓大喜,连忙召他入内。只见一人掀帘而入,跪禀道:"回将军,龙尾关驻兵严谨,城门紧闭,关外十余处村落皆已空无一人......"听罢探子回报,李宓略微沉吟,自入南诏境内以来,攻城掠地无一不是手到擒来,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也因此何履光才会有今日的得意忘形。

然而李宓却时常会有种错觉萦绕心头,总觉得这一路行来的顺利,似乎透着别样的怪异。于是又问道:"可查明龙尾关的守将是何人?"探子答道:"属下无能,无法靠近龙尾关一探究竟!"李宓叹气,南诏守将闭门不出,更已将关外百姓事先撤离,看来早有准备。此时别说是想要混进城去,想必就是在城门附近徘徊片刻也会立时被城头守卫察觉,乱箭射死。

探子去后,李宓想了一宿,翌日召集三军副帅将领,谋划一番后,于未时初刻十万铁骑开拔龙尾关。

龙尾关守兵远远望见唐军,早先一步燃起狼烟示警,浓烟浩渺,直冲云霄,山水缥缈间凭空增添无尽的肃杀气息。待到唐军大举攻城,城上城下顿时矢如雨下,石似雹落。抛石机、冲车、墙车等等诸般重型器械一一上阵,紧接着唐军驾起云梯,士兵蜂拥的爬向墙头,城上南诏守军谨然有序,不待云梯架上墙头,已有士兵高举火把,由数十位弓箭手掩护,奋力点燃云梯。云梯一旦燃着,梯上士兵不是被烧死,便是从高空坠落摔死,一时间伤亡加剧,甚是惨烈。

李宓骑在马上,心急如焚,见城墙上有一将军模样的汉子正在指挥百余命士兵,每十人合抱一根大木,将云梯撞离城墙,便弯弓搭箭,只听嗖地一声,那枝箭穿透那将军肩背,他人影在城墙上一晃即没,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听城头上一阵哄闹,守军秩序大乱,有三架云梯上的唐军士兵趁隙攻上了城头。

李宓大喜,连忙命后续队伍跟上,试图如以往一般一鼓作气拿下龙尾关。

恰在此时,城头上一阵急促的鼓点响彻,原本陷入混乱的南诏士兵忽然军心大振,墙上闪出一队士兵,将冲上城头的唐兵一阵砍杀。这队南诏兵卒不像寻常士兵,手起刀落间透着利索敏捷,倒像是一群颇有功夫底子的武林高手。

李宓在城下看得心惊,没等明白过来,忽听一声欢呼,竟是从城头飞出一根腕臂粗的绳索,绳索尽头带着一铁制弯钩。那飞勾自墙上抛出,看似笨重毫无目的,谁曾想弯钩竟巧妙而准确的钩住了架在墙头的云梯。"嘣"地声绳索猛然收紧,重逾千斤的云梯竟被它生生拉倒,梯上十多名士兵在惨叫声中伴随着云梯的倾斜跌落地面。

云梯砸到地面时发出的响声惊天动地,那飞钩频频得手,一连三架云梯惨遭厄运。李宓大叫道:"射箭!射箭!给我射死他!"人人都知道他指的乃是使飞钩之人,然而一片混战的墙头上,只能隐约可见有一团白色人影在急速奔走,漫天的飞羽却是连那人的一点衣角也没挨到。

李宓大为愤怒,眼看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的士兵转瞬便被南诏援兵斩杀得一个不剩,今日的攻城之举,实则已功亏一篑。

那使钩之人的武功高得近乎诡异,李宓心知此人一日不除,龙尾关势难攻破。于是他再度搭起箭羽,瞄准那墙头的白影飞箭射去。他的膂力自不比普通将士,那枝飞羽箭去如风,眼看便可将那白衣人射杀,谁知箭势一顿,那枝羽箭竟已对方抓在手里。

李宓愕然,明白这一击不中,若要再射亦是徒劳。眼见得城下唐军将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心中凄恻,虽有不忿,但那飞钩毁梯的惨状已将己方军心受沮,今日攻城之举再难延续,于是只得喝令全军撤退。

他这边才下令撤军,那边城头上顿时一片欢呼,南诏士气大振,李宓心有不甘的勒马回望,但见高耸的城头之上,那白衣人迎风拉弓,咻地声一枝箭从他手里射出,径直朝李宓射来。李宓骇然,只听坐下马儿悲嘶一声,轰然倒地,这枝尾端刻有"李"字记号的羽箭,前端已深深没入马腹之中。李宓踉跄着跳下地来,早有亲兵将他团团围住,他惊魂未定,目睹自己心爱的坐骑睁着眼,一时并未死去而在痛苦的抽搐颤抖,羞愤难当,猛地抬头瞪向城头。

那白衣人在城头上举起铁弓,扬手致意,李宓虽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却也只得知那是在向他公然挑衅示威。他一时激愤,险些掉头便要与那白衣人一决高下,幸而亲兵簇拥其快速前行。片刻过后,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李宓随即恢复冷静,想起自己身为三军统帅,而非孤身一人,不由幽幽叹了口气,重新换作一匹坐骑,随大军撤回营地。

回到驻地,没等李宓下马,何履光已带着一队亲随气急败坏的赶来,人未至而声先闻,嚷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南蛮子能有多厉害,我大唐十万兵卒,每人吐口唾沫也能将龙尾关给淹啦,居然还会无功而返?"

李宓知道他是为了昨日戏水一事而借题发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何履光气得颌下肥肉直抖,想说些狠话,可又怕把李宓逼急了,当真翻脸无情。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此刻李宓手握兵符,又甚得军心,万一他假借军令而阵前斩杀他这位节度使臣,那自己岂不死得冤枉?

李宓径自回到帅帐,卸下身上甲胄,只觉得经过今日一仗,心中郁闷难平,胸口似有一股恶气难以舒缓。正无处发泄,忽听帐外有人说道:"李将军,营外有一男子求见,说是前来投军!他说他有法子能攻下龙尾关......"李宓跳将起来,道:"他可曾报上姓名?"那小兵回道:"他递了一封荐书,还说只要跟将军一说便知!"

李宓脑筋急转,"哎呀"一声,喜道:"难道是慕容徵终于想通,找我来啦?"他一时激动,竟忘了穿上鞋袜,光脚踩在地上便奔出帐去。

只见军营外站了一个身背宝剑的少年,李宓见到他时不觉一怔。那少年也认出他来,惊呼道:"怎的是你?"原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在马龙峰与慕容徵比剑的刘勉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