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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14)

她揉着眼睛大哭:“这是你打破我的第二只陶盌了,你上次只赔了根鸡毛……我不要鸡毛,我要我的盌……”

刘病已头皮一阵发麻,忙软语哄她:“不赔鸡毛,我……我用鸡蛋赔你!”

“鸡蛋?”她困惑的眨巴眼,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嗯,鸡蛋。”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带着许平君去了后院的鸡棚,许夫人养了两窝鸡,分别是一只公鸡,一只母鸡,还有两只半大不小的雏鸡,因为怕小鸡和大鸡争食,所以用木栅隔成了两窝。许平君见刘病已蹑手蹑脚的朝鸡窝走去,便在后面说了句:“今天小花还没下蛋呢,母亲嘱咐我来看过好几回了。”

刘病已在心里偷笑,不是母鸡不下蛋,只是今天下的那颗蛋早被某人提前摸走了而已。当下也不声张,悄悄爬进鸡窝,两只小鸡吓得缩在角落里直叫唤,隔壁的两只大鸡在窝里上下乱窜,咯咯声嘈乱不休。

刘病已手上被啄了好几口,才勉强将一只鸡抓到手。许夫人在楼上听到鸡叫,喊了两声女儿的名字,刘病已见势不妙,立即从鸡窝里钻出来,拖起边上的平君撒腿就跑。

一口气飞奔出了门,平君仍蒙在鼓里,纳闷的问:“不是说要拿鸡蛋吗?你为什么抓了小鸡?”

刘病已嘿嘿一笑:“因为得去拿鸡换蛋啊!”也不跟她解释,一手拎着咯咯乱叫的鸡仔,一手拖着许平君,往那户人家走去。

张彭祖正被那仆人盯得发毛,好容易远远的看到刘病已与许平君携手而来,他差点激动得哭了出来。

刘病已跑到那仆人跟前,把鸡往他怀里一扔,那鸡在胸前一撞,呼啦啦扇着翅膀扑腾,慌得那人赶紧丢开扫帚去抓鸡。刘病已回头冲张彭祖一笑:“蛋呢?”

张彭祖乖乖的交出蛋:“做什么?”

刘病已转手塞到许平君手里:“赔你盌,两清了。”

许平君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里揣着尚带余温的鸡蛋,脑袋被搞得糊里糊涂的,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仆人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鸡,然后冲门里喊了声:“姑娘!”隔了会儿门开了,有个小婢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下:“平哥你是唤哪位姑娘?”

仆人刚要回答,门里一个声音很平静的说:“是叫我呢。”

婢女“啊”了声,让开身,怯怯的低下头:“原来是三姑娘。”

门缝拉开,门里走出之前的那位小女孩儿,仆人叫了声:“三姑娘。”便把手中的鸡递了过去,她看也没看,目光往远处一扫,紧绷的脸色慢慢舒缓了。

“平君。”她喊。

许平君亦甜甜的回复她的问候:“意姐姐。”手里捧着鸡蛋,小跑过去,“意姐姐你练完琴啦?我一个人在家玩,好无趣呀,姐姐什么时候能陪我一块儿玩呢?”

“你认识他们?”

平君回过头,见是问刘病已和张彭祖,便随口回答:“哦,那是病已……哥哥和彭祖哥哥,经常来我们家玩。”小鼻子皱了皱,那声“哥哥”叫得分外勉强。

“亲戚啊……”那女孩面色稍霁。

“意姐姐,你让病已哥哥抓我们家鸡干什么?你们是在一起做游戏吗?”她抓着她的胳膊摇晃,不满的撒娇,“为什么你们在一块儿玩也不带上我?”

刘病已见势不妙,扯了扯张彭祖,示意赶紧溜。那知脚步才动,女孩的声音已尖锐的拔高:“你们偷——鸡?”

“哪……哪有?”刘病已硬着头皮狡辩,“鸡是用来和蛋交换的,蛋是赔她的盌的……盌、盌破了,蛋在她手里!”他无辜的摊开手,“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她。”

张彭祖在一边连连附和:“鸡换蛋,蛋赔盌……没错!”

许平君被他俩绕得昏头转向,傻乎乎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蛋,吱吱唔唔的应了声:“应该……是……鸡换蛋,蛋赔盌……”

少女冷哼一声,跨前一步,直接切中要害:“那鸡从何来,蛋从何来?”伸手推了一把懵懂的许平君,“平君,他们两个在耍你!”

许平君“啊”了声,她年纪虽小,还不太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心里倒还认得一个理——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邻家姐姐是绝对不会欺骗自己的。

“姐姐,帮我拿一下!”她将鸡蛋塞给少女,又从仆人手中要过扫帚,忿然回头,“刘病已——”

刘病已被她咬牙切齿的叫声吓得腿肚子一哆嗦,竟而愣住了,张彭祖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大叫一声:“兄弟,逃命哇——”

询君意 昭帝篇 第二章 雨意云情不遂谋 上官

章节字数:5521 更新时间:09-01-24 15:13

金氏兄弟以为皇帝会夜宿合欢殿,便都没留在宣室殿内值宿,金建回了家,金赏则留宿在承明殿。

可偏偏昨儿夜里皇帝回来了,在床上倒头就睡,可在寝室外值宿的小黄门却细心的发现,皇帝翻了一夜的身,竟是没怎么好睡。等到天不亮叫起,皇帝顶着一圈黑黢黢的眼睛,满脸疲惫的样子着实吓坏了所有人,宫里的小黄门伺候主子穿衣梳洗时察言观色,个个留上了心,当即从承明殿请来了金赏,等用完朝食,金建也匆匆忙忙的入了宫。

金赏在皇帝跟前没敢多提昨晚的事,金建却口没遮拦,时不时的好奇追问,被金赏狠狠瞪了两回却还是毫无知觉。没办法,金赏只能打岔说了几个笑话。

金赏为人严正,颇有其父之风,倒是他弟弟金建性格活泼,他们兄弟两个随皇帝一块儿长大,三人早已彼此熟识性情。以往说笑搞怪的角色常常由金建扮演,冷不丁的金赏冒出几句诙谐之语,非但没让人感觉好笑,反而生出一股冷意。

金赏的用意只是想让皇帝分些心思,一会儿也好有精神主持常朝,虽然,常朝上基本不用他费什么力。

皇帝如何不懂金赏的用意,对那些不太好笑的笑话报以微微一笑后,整装肃容,在一大拨宦臣内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前往中殿路寝临朝。

天子常朝,六百石以上的官吏齐聚一堂,皇帝随仪仗步入,朝臣们手持笏板分列两班,左武右文。皇帝站立御座前,举高睥睨,环视群臣,却丝毫没显出半分倨傲之色。旭日之芒从殿外照射进来,金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愈发映衬出那张年少绝美的脸庞透出一股柔弱稚嫩的气息。

金赏站在皇帝身后,高声唱赞:“众官拜!”于是朝臣呼啦啦跪下行拜礼,金赏代皇帝赞礼:“制曰:可!”众臣起身,礼毕,皇帝登御座而坐。众臣分两列入席,最前者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桀两位中朝大臣独席而坐,再下首外朝大臣则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首。

皇帝端坐于御座上,面无表情的望着群臣在激烈的讨论着国事,无论大事小事,议论的焦点最终都会放到两位中朝辅政大臣以及外朝御史大夫身上,而他,就像是尊最华丽的装饰陶俑一般,静静的,无声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直到日上三竿,冗长的朝务结束为止。

退朝后回到宣室殿,脱去身上厚重的朝服,才发觉身上捂出了一层虚汗,正要去洗沐,门外小黄门通禀说是大将军霍光求见,无奈只能捂着一身汗湿重新换上套干净的常服。因为见皇帝额头上直冒汗,金赏便将接见的地方临时由温室改到了凉室。

清凉殿的蘅芜香气已经淡了许多,但皇帝仍是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才刚坐稳,小黄门便引着霍光走了进来。

霍光中等身材,虽年近五旬却仍可看出其肤色白皙,加上秀眉明目,长须美髯,使得他相貌颇显年轻。他走路很轻,着地几乎无声,但每一步却都踏得稳健有力,就与他的为人一般,从无半分行差踏错。

进了殿,金赏依礼唱赞:“皇帝为公兴!”随着这一声赞,皇帝从榻上站了起来。霍光站定,恭恭敬敬的向皇帝稽首而拜,金赏喊了声:“敬谢行礼!”算是代皇帝还了礼数,于是霍光起身。

君臣归坐,霍光面色柔和,嗓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中规中矩到了极致,先是就今日在朝上讨论的几件外朝政务略略奏秉了自己的观点,皇帝除无结论的话题外,都回复了:“可。”

等朝务讲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后,霍光微微一笑,话锋陡转:“陛下身体可好?”

皇帝下意识的抿紧了唇,但观霍光面色,谨慎中微透一股慈蔼之色,犹如长者,他心中一软,不由点头道:“甚好。”

霍光微笑,语带忧色:“陛下幼年即位,臣尽心辅佐,虽日夜祈盼陛下早日成人,亲理朝政,然亦担心欲速则不达。安阳侯与臣乃姻亲之好,对于进御采女一事,臣本该赞同才符亲亲之义,只是家事不可混同国事,陛下掖庭之事却也应认同为国事……”

皇帝摆摆手,笑着打断他的话:“两位将军皆是先帝托孤辅臣,朕相信长公主的眼光不会差,霍将军不必太过谦虚了。”

霍光笑得含蓄,皇帝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异样的情绪来,可惜没有,他神色如常,平静温和。

两人又聊了几句其他的,末了霍光像是突然临时起意一般,从袖内取出一封帛书递向他:“听闻陛下欲募民迁徙云陵定居,此乃诏书拟本,请陛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