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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昭宣·询君意(二十四史系列)(92)

“田子宾可有遗言留下?”田延年的死虽然也是霍光一手推动的,但死讯传到博陆侯府时,他仍有些感到悲戚难抑。

“去的很决绝,没有什么东西留下。”一旁的杜延年瓮声瓮气的答。

霍光似乎宽了心,欣慰的点头。

杜延年悄悄别过脸,心中却在微微发颤。

其实田延年去的并不甘心,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里拿着剑,踌躇的在方寸之地来回踱步,如此犹豫不决了好些天,最终才在使者临门时羞愤自尽。

田延年的确有话留了下来,他在死前曾写下帛书,“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短短十二字道尽了他全部的怨憎。

这件事只有田广明一人知晓,他后来悄悄告知了杜延年,二人推己及人,无不感到悚然后怕。

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收场。

杨敞吓死了,田延年自杀了……下一个,又将轮到谁呢?

询君意 宣帝篇 第五章 不许人间见白头 妊娠

章节字数:4754 更新时间:09-09-12 13:43

秋风习习,许广汉踏着轻盈的步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掖庭的宫门前。宿卫掖庭门户的侍卫张赏是个机灵人,远远的见他过来,先行笑着作揖:“昌成君!”

昌成君这个称号是去年才刚刚封下的,不同于侯爵,只有采邑没有爵位。当时刘病已对这个称号十分不满,因为“君”者通常只封给女子,是对女子的尊号。

许广汉对这样的字眼特别敏感,但是霍光执意不肯答应给许氏赐爵,最后僵持了一年多才给了这个有采邑没爵位的“昌成君”。

张赏亲热的让开道,“许皇后最近的身体可好?”

提及女儿,许广汉稍有不悦的心情马上豁然开朗起来,但他对张赏的阿谀奉承视若未见,径直入了掖庭宫门。

等他的身影去了好远,张赏慢慢收敛起笑得有些发僵的面颊,忿忿的啐道:“不过是个阉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张赏的话引来同僚们的一通哄笑,有人出言讥讽道:“你倒是个丈夫,可你生得出皇后命的女儿吗?”

◇◆◇◇◆◇◇◆◇

许广汉给女儿带了点吃的,那是许夫人在家亲自下厨煮的雕胡饭。椒房殿的侍女立即将饭拿了下去,分装在玉盌里端了上来。

许平君衣着朴素,人懒洋洋的歪在几榻上,刘奭坐在她身边,正低着头自顾自的玩耍。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奭儿,叫人了没?”

刘奭抬起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看了许广汉一眼,甜甜的唤道:“外祖父好!”

许广汉大乐,招了招手,刘奭爬了起来,摇晃着两条胖胖的腿走到外祖父跟前。

“我的好外孙!”许广汉笑着抱起他,回头再看平君,她正放下玉盌预备起身,边上的侍女扶持着她。他问:“这是要去长乐宫?”

“嗯。”她柔柔的笑。

“你面色不好。”

玉盌中的饭只吃了两口,剩下了大半盌扔搁在那里,平君见父亲的目光所至,忙道:“母亲做的饭很合我口味,剩下的等我回来再吃。”

“这两年,你每五天去一次长乐宫问安,风雨无阻的,平时倒还罢了,但你现在不同以往……太皇太后不是也说让你别去了吗?”

“父亲。”她垂下眼睑,略显蜡黄的脸庞上绽放着温柔的笑容,“这是我作晚辈应尽的孝道,而且,长乐宫太冷清了。”

一句话说得许广汉也不禁感叹万分,上官如意才十七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却要在长乐宫中终老此生。

说话间,许平君已整理好仪容预备出门,刘奭喊:“母后,奭儿要去。”

她回头看着儿子,“奭儿留下陪外祖父玩好不好?”

刘奭扁了扁嘴,“奭儿要去,奭儿要去,奭儿要和母后在一起……”

许广汉哄他,“和外祖父玩,外祖父带你去园子,要不然,我们去沧池泛舟?”

他只是不理,小手伸向母亲,身子前倾,满脸焦急:“要去,要去,我要去……”喊到最后,竟有了哭意,只差没放声号啕,“母后不喜欢奭儿了!母后不喜欢奭儿了!母后不喜欢奭儿了!”

平君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母后怎会不喜欢奭儿?”

他哭闹不止,“母后要喜欢小弟弟了!”

“胡说。哪来的小弟弟?母后最喜欢的人是奭儿。”她过来捧住儿子的脸颊亲了亲。

刘奭稍许止住哭声,却固执的拉住母亲的衣襟不让她走。

许广汉叹气:“要不然你就带他一同去吧,随车辇多带些阿保和侍女去,免得他顽皮淘气。”他看着外孙,笑逐颜开,“其实奭儿算乖巧听话的了,陛下小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淘啊,我每天一睁眼就得打醒精神盯住他……”

听到刘病已小时候的事,平君就会忍不住发笑,虽然她很清楚这是父亲故意说来逗她笑的。

坐车从未央宫去长乐宫,刚出宫门她便开始止不住的头晕恶心。许惠让车夫减慢速度,可平君仍然晕车晕得不行,面无人色,好不容易熬到未央宫,才刚停车,她便哇的声吐了。

许惠手捧陶盂接着,平君吐得挖心掏肺,直到把早起才吃的一点雕胡饭全吐光。许惠急道:“回回来都得这样,即便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呀。”

平君哑着声喘气,接过水漱口,“别说那些有用没用的了,差人去通禀了吗?”

“太皇太后已经传召了。”

她着急下车,许惠急忙扶住她,“皇后,你小心哪!”

长乐宫的整体建筑群分布和未央宫差不多,也分前朝正殿、后寝掖庭,另有少府官署等等殿阁,汉初最早用作处理政务的便是这座位于长安城东的长乐宫,只是后来未央宫建成,惠帝搬去未央宫了,将偌大个长乐宫留给了吕太后居住。之后渐成惯例,长乐宫成了太后们的长居之地,只是那些前朝的正殿阁宇再没了用处。

长乐宫掖庭主殿长信殿内,如意坐在榻上,身边的案上正摆着一副棋,许平君欲跪下叩拜,她手里拈着颗白子,挥手道:“起来吧,你身子不便。”眼波斜飞,看了她几眼,“上次让你回去好生养着,怎么越养越虚了?宫里那些太医怎么说?”

平君笑道:“是我胎气重,以前怀奭儿时也是如此,吃不下睡不着,总是要熬过这几个月才会好些。”

其实她怀这一胎比怀刘奭时更辛苦,已经四个多月了,却仍是孕吐不止。为了这,刘病已把太医骂了个狗血淋头。

“曾祖母……”刘奭蹭了过去,好奇的盯着如意面前的棋盘看。

如意笑问:“奭儿会弈棋否?”

刘奭脆生生的答:“会!”手一伸,却在棋盘上抓了一大把棋子,把整个棋盘搅得一团乱。

平君吓了一跳,忙把儿子拖了回来,伸手掰他的手指,“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般淘气?”

如意道:“不碍事的,小孩子嘛。”她随手抓了一把棋,装在水晶盘里,递给刘奭,又吩咐身边的长御,“恬儿,你带殿下到偏殿去玩会儿。”

恬儿应诺,抱起刘奭,与十来名阿保和侍女一起离开。

如意招呼平君在自己对面坐了,问她,“可会弈棋?”

平君摇头,“六博倒会些。”

这个她不仅会,还是个中高手,可惜如意对六博不是太感兴趣。

“我不喜欢赌钱。”如意蹙着眉低吟,“先帝也不玩这个。”

平君猛地一颤,为什么她所认识的那个金陵,却是玩六博玩得不亦乐乎的人,与如意口中的先帝恰恰截然相反。

“怎么了?”

“哦,没什么,刚才……孩子好像踢了我一下。”

如意托腮轻笑,“能做母亲,一定非常幸福吧?”

平君赧颜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希望这一胎能生个女儿。”

“为什么想要女儿?”

平君很认真的回答:“皇子们长大了列土封疆,都要就国离京,我是个自私的母亲,不希望孩子离得我那么远,每年只能见上一次面。还是公主好,将来给她找个好夫家,我能时时刻刻的看到她……”

如意不语,神情有些黯然,最终化作死气沉沉的淡漠。

去乌孙和亲的翁主刘解忧又一次写信回汉求救,匈奴人不仅攻打了乌孙,还不断搔扰中国边境,朝廷已经准备发兵。战事将起,但这一切却都与这位幽居深宫的年轻太皇太后无关了,宫外风云变幻,她这里始终是死水一潭。

平君暗自观察她的脸色,揣摩着她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问道:“太皇太后可还是惦记恩师?妾与陛下赞过夏侯胜的学问,陛下也说那是个人才。只是……”

如意回过神,意兴阑珊,“皇后费心了!夏侯胜虽是我的师傅,可他诋毁孝武皇帝,终是大逆不道之人。再有学问,也难得宽赦。”

夏侯胜精通《尚书》,确是有才之人,却也难免有儒生的迂腐固执,数月前刘病已欲给自己的曾祖父尊庙号,所有人都表示赞同,唯独夏侯胜参劾说孝武皇帝在位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但他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无度,天下虚耗,致使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他认为武帝无德泽于民,所以不宜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