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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41)

或许她也不懂他,人本来就不只一面,而他在她面前只展现出最真善无害的一面,在朝堂之上,复又戴起另一张面具。

那能够看到他真善一面的自己,是不是幸运的?

这些日子来,她仿佛回到了萧府小院的那段时光,不知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国邦初定,他每夜都要忙到很晚,书房里的灯火总是帝都里最后最后一盏熄灭的。天不亮,寒露深重之时,他又要匆匆出门上朝。

冬日的太阳起得特别晚,窗外仍是暗蓝一片,她便隐约听到了他出门的声音,虽然他总是吩咐下人小心,安静,不要吵醒她,但无论声音如何细微,她还是会闻声清醒过来,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门,听着声音悄悄远去,晨曦落在了窗纸上。

直到日头西沉,才会见那一袭黑色的官袍迤逦了一地残阳墨影归来。

他的脊梁挺得很直,却也掩不去一丝倦意,眉心微锁,似乎时时都在为什么事烦虑着,但见到她的时候,却会藏起眼底的心事,舒展了眉眼,对她柔和微笑。

沈菊年静静望着他,初见时的那种心疼,又在心头轻轻咬了一口,酸痛得愈加厉害。

但是祝悠的话却同时闪过她的脑海,蓦地让她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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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些歇息吧。”晚诗为沈菊年端上碗甜汤,见沈菊年面有疲态,便柔声劝了一句。

“嗯。”沈菊年笑了笑,抬头问她:“入画怎么样了?”

晚诗面色一黯,轻轻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吧,过几天便好了。”

伤心过了,大哭一场,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门前的雪染了尘埃,也会一点点消融。

“你与她姐妹一场,多开导她吧。”

说道姐妹二字,沈菊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晚诗点头说是,又不屑道:“七小姐和姑娘何尝不是姐妹一场?”

沈菊年眉梢一动,抬眼看她:“你也看出来了?”

晚诗点点头,“她说是来找姑娘,可一颗心尽放在大人身上,奴婢自小伺候人,看得出来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连她都看出来了,自己是不是太失败了?

浅浅喝了口汤,沈菊年苦笑道:“我若早如你这般清醒便好,是自己心存妄想,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晚诗惊道:“姑娘被她害过?”

沈菊年摇了摇头,“第一回,她非存心,我因祸得福。第二回,她虽存心,我并未受伤。我不会让她有第三回了。”

晚诗气愤道:“那姑娘怎么还同她来往?应该大扫帚扫她出门!”

“晚诗,你可要收起你这副神情,明日她必然来‘拜访’我。”沈菊年似笑非笑,“我同她虚与委蛇,不过不想大人为难。大人性情耿直,爱憎分明,萧四少于我有恩,与萧娉婷撕破脸,也是与萧府决裂。若让他知道……”沈菊年说到这里,顿了顿,却没再往下说了,只是望着烛火微微发怔。

晚诗气道:“那姑娘未必太委屈了!还让萧家七小姐总寻了理由过来!”

“委屈?”沈菊年眉心微蹙,“受得住,便不算委屈了。我知她性情,与其撕破脸,让她肆无忌惮地出手,还不如装作若无其事,她心里也有顾忌,我也能防着。”

“她又有什么顾忌?如她这般不知耻的小姐还真是少见!”晚诗清秀的小脸满是气愤与不屑。“今日姑娘一人去萧府,奴婢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其实……

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姻缘,算不得无耻,只是她是在这个时代,她是萧府七小姐,而且,她使的手段太下作了。

“我提着十二分精神应付便是,如今我是李府的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她不是还顾着‘姐妹’这层关系吗?”

想到两人强打着笑脸应付彼此,暗中却各自藏了盾和剑,心里便不禁微微发涩。

“唉……防不胜防,她若有心害您,您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若真有心,我又能如何呢?”沈菊年轻叹了口气,“至多见招拆招罢了。”

晚诗服侍着沈菊年睡下,嘴里仍柔声劝道:“姑娘也不必十年怕井绳,那样的蛇又岂是到处都有的?”

沈菊年定定望着她,也不答话。

她真的是有些怕了。

有一些人,在她面前毫不设防地坏着,但是是对别人使坏,让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心腹,是她自己人。

有一些人,却可能在她面前柔弱恭谨,但是转过头来,把暗箭对准了自己。

人心本就是极复杂的东西,她不敢说自己能看透。

这世上真有牢不可破的感情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确实有些害怕。

害怕眼前这张笑脸也是假的,害怕李群的关心……

但愿只是她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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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飞鸟的长评,吐血再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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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0-1-28 13:05:09 字数:2430

 第二日,沈菊年便让戴老准备了一份厚礼送到郭府,一为昨日的冒失道歉,二为郭雍的苏醒贺喜。

“郭将军尚未清醒,府上无人主事。”戴老如是回禀,沈菊年诧异道:“郭将军独身一人?不是说他是郭淮南一族传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戴老意味深长道,“但郭老将军年事已高,可能是行军途中受伤,一病不起,获陛下恩准,回乡静养。”

沈菊年对朝中之事并不清楚,想起昨日在郭府见到公主,又问道:“郭将军似乎和朝中公主过从甚密?”

“姑娘说的是昨日那位玉宁公主了。”戴老是金陵本地住户,天子脚下居民,最好的谈资便是政治,他又是名门出身,对这一套自然是十分熟悉,早已将朝中形势打探得清楚无比。“玉宁公主乃高皇后所出,是圣上最宠爱的掌上明珠。高皇后有一半胡人血统,因此玉宁公主的长相和性子也与其他公主不同,不爱红装爱武装,却因此尤其得陛下疼爱,曾道玉宁公主像他甚于诸皇子。如今看来,玉宁公主似乎心属郭将军,一旦公主下嫁,那么郭将军的风头必然一时无两。”

沈菊年想起东阳桥上那一幕,心里便释然了。公主之尊,又是为了见心上人,自然难免急躁。更何况是个随军好战的女子,与其他贵族女子又是不同。

“戴叔,今日若有朝中同僚前来探访,还劳烦你应付了。”

李群尚未清醒,只有告假,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会少了探访巴结之人。沈菊年最烦应付那些人,再者她的身份尴尬,也不好出面。幸亏有戴老在,对这些事务倒是得心应手得很。

戴老应了声是,正要退下,忽听到旁边小院里传来嬉闹声,沈菊年闻声望去,听得那声音稚嫩糯软,便笑道:“可是粽子在那里?”

戴老无奈苦笑:“这些日子没人管着他,那孩子就皮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快,最喜好上蹿下跳,精力过剩,一个人整天跟着都未必看得住。

沈菊年含笑起了身,悄悄靠近,只见粽子手上拿了个弹弓,从地上捡起了石子,瞄准树干上画出的一个圆圈射了出去,力道不足,还未飞到便落了地。他也不气馁,那地上已经散落了不少石子——也可能是失败习惯了。

粽子低下头要找石子,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了,便回头喊道:“阿宝,石子捡来了吗?”

沈菊年瞪大了眼睛,看到另一个小胖子扭着屁股,手上捧着一堆碎石子,献宝似的送到粽子面前。“粽子哥哥,我找到……找到九个!”

“不错不错。”在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粽子仿佛陡然间大了三四岁,伸出手揉揉他的发心,“会数到九了。”

被他夸奖了一句的小孩看上去只有两岁大,身子却极是结实,一张白净的脸上沾了灰,像只小花猫似的。

粽子数了一下石子的数目,叫道:“明明有十一个!”于是义正词严地教训他,“沈天宝,你难道不知道九之后是十吗!”

沈菊年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孩子。

沈天宝?

天宝?

“天宝……”沈菊年怔怔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十……”沈天宝数着自己的手指,十根胖乎乎脏兮兮的手指数遍了,找不出下一个数字。

“笨死了!”粽子小大人地叉着腰教他,“是十一啊,十一!”

“粽子哥哥,你好厉害!”沈天宝崇拜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十之后是十一诶!“你有十一根手指头吗?”

沈菊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眼泪却掉了下来。

这一声轻笑,吓到了两个孩子,粽子回过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浑圆,看到是沈菊年,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甩了沈天宝,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扑倒沈菊年。“姑姑……”

沈天宝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安地看着沈菊年。

粽子回头对他招手,“阿宝,过来过来,这是姑姑……”

“天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