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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有喜(95)+番外

“李莹玉,你清醒点!”

唐思扇了我一巴掌,乔羽抬手捂住我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我听到他低声说:“莹玉,别看……”

我以为我会带回他,就像当初追回燕离那样。

我以为他心里有我,只要我任性点,他总会从了我。

我以为他许下的诺言终会兑现,却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我的玉儿是我所有的安慰和寄托。只要你需要我,我便一直在你身边。

留给我的,是他最初的,和最后的微笑。

遇见沈东篱的那个冬天,我的世界被瞬间点亮。

——————————————————

我在沙地里写下“沈东篱”,然后写下“李莹玉”。

一阵风吹来,还没完成的三个字就被吹成一片凌乱。

李莹玉,是为沈东篱而生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永远怀念十七岁的沈东篱,遇见他的那个下午,阳光是从未有过的明媚温暖。

他给了我最初的爱恋,和最后的痛彻心扉。

那一年冬天的雪下得正紧,我游荡在无人的荒野,跌跌撞撞,遇到了沈东篱,开始了一生的命途多舛。

他教我读书识字,对我倾囊相授,包括感情。

很多事,很多情,很多人,一报不能还一报,一欠不能还一欠。我们之间,有整整的十年,那些没有其他人的岁月里,偌大的帝都,冰冷的夜月,只有我陪着他,他陪着我。

他给我的,无论是恩是劫,我一并接受。

乔羽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沉默着蹲下,我没有开口,他也没有,直到很久以后,夕阳拉长了我们的影子,他才低着声音说:“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做不到。”

我扯了扯嘴角,用干哑的声音说:“不是你的错。”

只能救一个人的时候,你选择救我,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你?

没用的是我,连自己的男人都保护不了。

万里河山,要用爱情,要用生命做祭品。

沈-东-篱……

为什么风来得这么快,总让我来不及写完他的名字。

“回去吧,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了。”乔羽握住我的肩膀。

“好。”我顺从地站起来,双脚麻痹,只有靠着他的搀扶才能走路。

帐篷里,燕离一脸倦容翻查医术,唐思抱着豆豆轻声哄着,看到我进来,同时抬起头来看我。

我走到唐思身边,从他怀里接过豆豆,她醒着,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拿我直瞧。

她“名义上”的生辰是三天前,也就是师傅离去的那一天。

我轻轻抚摸她粉嫩的脸蛋,她咯咯笑着,抬起肉肉的小手包住我的手指。

“豆豆啊豆豆……”我微笑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呢?”

三个男人一僵。

“难道我们刘家女儿,生来克父克母的传言是真的?”我的手移到她细细的脖颈,感受到指下轻快的脉动。“就像我当初,克死了他们……”

燕离大惊失色,从我手中抢过豆豆,厉声大喝:“李莹玉,你清醒一点!这关她什么事!”

我失神了片刻,随即笑道:“师傅还没见过豆豆。”

乔羽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别这样,他还没死。燕离会有办法的。”

燕离急忙点头:“信我,只要他吊住这一口气,我一定能救回他。你当初伤成那样,我不是也把你救活了!”

唐思皱着眉,别过脸,片刻后抬起头看我,坚定道:“我来报这个仇!”

闽越,闽越……

此仇不共戴天!

88

战火重新燃起,军中弥漫着复仇的气息,一次次的强攻却换来闽越的闭关不战。

一个月过去,战况毫无进展,同样的,还有师傅的伤势,或者说,一直在恶化。

我抱着豆豆,每日坐在他床边同他说话,兴许他听到了,就会醒来。

帐篷里堆满了他看过、写过的书,说到词穷,我就随手取来一本,念给他和豆豆听。

《治国十策》:以德治国,以法令天下,以威慑万邦。经世以济民,教化以启民智,兵民以扬武功……

“豆豆,你知道父亲在讲什么吗?”

豆豆咬着指头冲我笑。

“看样子你跟娘一样不懂。二爹一定就懂了。”

看得越多,对师傅的了解越多,才发现原来对他的了解太少。

有些话,我原以为我不说他也会懂。

其实有些话,即便他说了,我也不会懂,所以他选择不说。

我怨他不了解我,可是我又何尝了解过他?

帝都十年,我多少次在他膝上入眠,眷恋他怀里的温暖,却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他在想什么,看什么,写什么,做什么。

弥雨昍音 整理

比自私,谁比得过谁?

苦笑着,从书柜深处取出了《大学》,却从中掉出了一本页脚翻卷的小册子。

封面没有字,纸页微微有些泛黄,翻开了,一页页写满的,只有两个字—玉儿……

字体一如其人清隽苍劲,玉下一点太深刻,末了一勾太缠绵。

——玉儿戏弄师兄,罚站一个时辰,站着睡着,抱回屋。七月六日。

——玉儿尿床……哈哈哈……玉儿曰:不可说不可说。遂八月八日。

——玉儿生辰,送四书五经一套。玉儿生气了。小满。

——宫里守岁,偷溜回府,陪玉儿。玉儿等得睡着了,明年再叫醒她看烟火。除夕。

——玉儿月事初来,长大了……唉……

——送玉儿上国子监,心神不宁,恐玉儿遭人欺侮。

——玉儿欺负同窗,被太傅告状……没被人欺负就好。

——玉儿又欺负人了,又撒娇了……沈东篱啊沈东篱,你的铁面无私哪里去了!

我乐不可支地陷入回忆。

师傅那哭笑不得的微笑依稀又在眼前,他板着张脸忍着笑在前头走,我头低低跟在后面,讨好地拉长了尾音喊他:“师傅啊……玉儿知道

错了……“

“你‘又’知道错了?”他斜睨我。

我小鸡啄米地点头,无辜地笑着,指天发誓绝不再犯。

想来那时候,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生气。

他这人啊,护短得很,只要我没被人欺负就好,我欺负别人只要不被人告到大理寺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原则,到我面前就变成没有原则了。

我低头看豆豆,点了下她的鼻子。“喂,你以后可别跟你娘一副德行,否则我把你塞回去重新生个!”

豆豆噗噗吐口水……

我翻到后面。

——怀着这样的心思去接受她的拥抱,是不是太可耻了……可是拒绝不了她。或许她心里也有我,只不过,是师傅,或者还有其他……玉儿……

——师兄说宫里有人在查玉儿,我还能瞒多久?玉儿是个胸无大志的野丫头,选择“六”的时候,便已担心会有这一天,即便那一天到来,至少“六”不会和“王”连成一党,玉儿不会孤立无援。了却君王天下事,我还能和玉儿归隐南山吗……

……

——玉儿已经离开了一年整了,桃花又开落了一次。她大概忘了我了,或许积习难改的,只有我一个。怎么改得了呢……很想,再看看她,是不是又长高了,胖了,还是瘦了。都说羁鸟恋旧林,我的玉儿,什么时候飞累了,才会想起我……

我的指尖轻触他留下的字,淡淡的,依稀还残存着温度。

他写下这些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笑着,轻吻他的字,低头看豆豆,哽咽着,得意地笑道:“豆豆你看,你父亲多爱你娘啊……”

可他什么都不说。

——过去想,或许玉儿再也不需要我了。没有谁能陪伴另一个人走完一生,我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她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功成身退了。那一日营帐外,她拉着我入内,四人再次同桌,仿佛回到了李府那一年,她小心翼翼地活得很快乐,看着她的笑容,依稀觉得似乎这江山社稷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终究是舍不得放手,眷恋她给的温暖。

不知道她在闽越过得可好,是否母子平安。什么时候孩子会出生,会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以玉儿的水平,大概会取个耽误孩子一辈子的歪名……

其实,仍然希望她生个女儿,女儿与娘贴心,只怕和她娘亲小时候一样顽劣不驯。心里早想好一个乳名。便叫“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姓刘,乳名“红豆”,正名“相思”。

且叫相思留……

纵然与她有些误会,但应该还能白头偕老吧。

应该。

“师傅,东篱。是女儿。”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是颗相思豆。”

他的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胸口用木架和纱布固定着,血迹渗透过白纱布,触目惊心。

那一锤,千钧之力,师傅怎么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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