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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王(25)

狄天澜却心若死灰,一段情,落得如此收稍,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他昂然抬头:“不错,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就杀,我无悔无怨。”

沈鹰冷冷地声音,似从齿缝中出来:“你要我杀你?”

狄天澜凄然一笑:“武林四王,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鹰儿,可惜我看不到你一统江湖,独霸天下,接受万众朝贺的那一刻。”

沈鹰脸色变得铁青,怒气陡现,她方才双手正捧着狄天澜的脸,这时候手势一变,便用力扼住了狄天澜的脖子。

“不——”一声女子的尖叫,划破长空,一个人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来,用尽全力拉住了沈鹰的手。

这人并不是雷白,雷白虽然也想出手,但迟了一步,拉住沈鹰的人,竟是秦媚娘。

沈鹰脸色铁青,用力一挥:“滚开——”

秦媚娘跌了开来,却依然疯狂地抱住了沈鹰:“不,鹰王你不能杀他,因为杀了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狄天澜浑身一震,定睛看着秦媚娘:你既然设下陷阱,为何又要阻她杀我?这时候,他看到了秦媚娘的眼神,得意而狠决,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若是死在沈鹰的手中,只怕沈鹰此后心中,永远都会留有他的位置。

忽然间,一股热流自身上流过,他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秦媚娘眼神中的狠决,无疑是在验证了一件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的事,沈鹰的心中有他,程度之深,已经到秦媚娘连杀他都不敢的地步。

狄天澜大笑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等着这一天,怕是很久了吧!”

沈鹰正低头看着秦媚娘,脸色变幻不定,一听此言,猝然抬头,不置信地看着狄天澜。

狄天澜心中暗道糟糕,沈鹰不会误会了自己在说她吧!方来不及解释,沈鹰忽然冷笑起来:“好,狄天澜,此刻我若杀了你,倒显得我胆怯了。带上你的人,立刻滚,回你的西境狼王宫。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鹰王狼王,逐鹿天下,看谁先得手。”

狄天澜在上一刻,方心灰若死,然而他看到了秦媚娘的眼神,忽然间对万事都信心大增。虽然明知沈鹰已经误会,然而此刻场景,于他绝对不利,又有秦媚娘在一旁极尽挑拨之能事。倒不如先退让一步,海阔天空,当日何等艰难,获得沈鹰之后,此后仍有无数机会,可卷土重来,何必拘死此局。

想到这儿,他哈哈一笑:“好,我走,可是我会再回来的。鹰,你要当心,你已经让你的自负蒙蔽了双眼。你以为你可以控制你的一切,却不知道你的过去企图继续控制你的将来。我会率我的狼王军与你作战,也许……”他深深地看了沈鹰一眼:“我该不仅仅是用爱来包容你,更应该用力量征服你。”

他大笑着退后,拉起雷青与雷白冲破屋顶,冲天而起。夜空中,只听他远远传来的笑声:“鹰,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夜深了,沈鹰独自在房中,看着窗外的月色,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饮尽。

忽然听得一声叹息,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沈鹰并不回头,低声道:“真是稀客,你怎么出来了?”

水月走到她的身后:“因为我想你这时候,一定想找个人聊聊。”

沈鹰转过身来,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道:“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水月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一天终究要来的。”

沈鹰看着水月,轻叹:“水月,有时候我觉得,你看我比我看我自己还要清楚。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水月淡淡地道:“我们要失去你了吗,鹰?”

沈鹰淡淡地笑道:“媚儿今天很高兴。”

水月轻叹:“她太痴了。太痴,太执,就会自以为是。你怎么可能是一个让人用手段就可左右的人。”

沈鹰微微一笑:“你看出来了。”

水月道:“媚娘以为她赢了,却不知道,赢的是狄天澜。”

沈鹰大笑:“谁输,谁赢,天知道?”

水月微微一笑:“是我说错了,这本来就不是她和他所能争得了的,决定得了的。感情的归宿,始终在你的把握之中。”

沈鹰看着她平静如水的脸,心中忽然涌起浓浓的愧疚之感:“对不起,水月。”

水月淡淡地笑:“对不起谁?”

沈鹰道:“是你们,这些年来鹰王府的霸业中也有你们的一份付出。你们把一切献给了鹰王府,而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但是我、我却——”

水月浅笑着:“跟你的那天,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我本以为自己是个出家人,古井无波。谁知道天降大祸白衣庵,我欲求清静不可得,幸得有你相救。我因此悟到入世即为出世,我愿追随于你尽量消解世间的虐气。在人家看来,我再不能做一个清修的佛门弟子。可是我追随了你以后,没有放弃守其他的戒律,我也从来没有为你,放弃自己想守的东西。我不会为了自己违了佛门中的一个戒条,而自暴自弃放弃所有的戒律。”

沈鹰苦笑:“所以你不要我派人服侍,我只得为你起庵堂,你守着所有的戒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不妄语,不杀生,不饮酒……许多的戒律,连我到你那儿之前都先吃了东西,因为水月庵中过午不食。

水月微笑:“鹰,凡事从心,不必太执着计较。”

沈鹰忽然长叹一声:“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已经被我赶走了。”

水月看着沈鹰:“所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你的心里。”

沈鹰温柔地道:“可是他已经被媚娘逼走了。”

水月淡淡地道:“真正逼走他的人是你,而不是媚娘。”

沈鹰大笑:“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水月道:“媚娘了解你,你更了解媚娘。你曾经说过,她是小女人的心计,小女人的狠毒,这些手段骗不过你,你更是最恨别人企图左右你。媚娘的阴谋或可得逞于一时,却不会真的让你上当。”

沈鹰微笑道:“媚娘的确弄巧成拙了,曾经有一刻,我愤怒地差点要亲手杀了狄天澜,可是当她冲上来拉住我时,忽然之间,一切都明朗了。”

水月看着她:“狄天澜是冤枉的,不是秦媚娘冤枉了他,而是你、你故意的。”

沈鹰点头道:“不错,说下去。”

水月继续道:“狄天澜入府大半年,大家都平安无事,你原可继续把这种情况维持下去,直到登上武林至尊的宝座。你爱的,你可以拥有,你要的,你可以留着。狄天澜爱你,肯为你受委屈,助你完成一统大业,你为什么要赶走他?”

沈鹰扬眉:“是啊,为什么呢?”

水月凝视着她:“因为你太了解你自己了。你有鹰的本性,唯我独尊,不可能为任何一人而退让。而你周围的人,在你的逼人气势之下,会慢慢地失去自我,而只为你一个人而生,而死。就象我,就象媚娘,就象尚全是,就象若儿。当狄天澜不再有狼王的张狂,而失去自我时,你是不会爱一个弱者的。你要的是征服,拜在你脚下的人,你的情会淡,会退。你看到了我们的变化,所以你才赶走了狄天澜。鹰,你爱他,你已经爱上了他,你甚至爱到他为他着想,不肯用爱拘住他而达成你独霸天下的欲望,反而赶走了他,激发他的傲气,让他永远和你站在同一级上。鹰,你真的爱他呵!”她的脸上两行清泪流下,反显得她的眼神更清澈冷静。

沈鹰站了起来,她推窗向外望去,天边一轮明月妩媚动人,那天的山洞里,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圆之夜。

沈鹰轻叹一声:“水月,我一直都说,你看我,比我自己还更清楚。甚至连我自己未曾想到的,你也说了出来。严鲨和铁狮死了,武林四王,只剩下我和狄天澜。无敌,是寂寞的。我不能只有手下,而没有对手。武林四王的格局已经打破,武林这盘棋,势必会有新的组建。独霸天下,时与势都还不到,权力的空档期,与其我一个人高高在上,成为所有人的目标,让那些不上台盘的人物涌上来跟我挑战,不如保留两大阵营,只有狄天澜,还配作我的对手。爱,不仅是朝朝暮暮长相守,也是势均力敌,也是永远的挑战和记挂。如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让狄天澜留在我的身边,失去他的光彩,倒不如我们两两相望于江湖,斗智斗力斗天下。此后的日子里,每想起他来,我就会充满了活力。我天生是鹰,不是个受宠的女人,被爱的女人。”

水月静静地站着,忽然之间两人的距离变得那么地远:“你以后还会再见他吗?”

沈鹰微笑:“为什么不,当我想他的时候,或他想我的时候,我们会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彼此的。”

水月问:“狄天澜也能明白你的心意吗?”

沈鹰倒了一杯酒,走到窗边:“当然。他曾经说过:相爱便能相知。他对我,又何曾不了解呢。纵然他这一时之气没想过来,但是回去冷静之后,应该能想明白的。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水月淡淡地问:“他会接受这种安排吗?”

沈鹰看着杯中的酒,道:“这不是我的安排,而是时势对我们的选择。迟早我或他,总会想到这条路上去的。”她微笑:“因为是我取巧先走了一步,所以他短期内一定会恼我的。接下来,鹰王府要准备一场大战了,不过我想这种争斗,斗智多过斗力。我会想尽办法对付他,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