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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霸九天——大宋女主(127)

寇准只听得浑身寒毛竖起,忽然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抬头看着前面,他看不清楚珠帘后面的人,却仍然觉得她那双眼睛里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他想:“我一直低估了这个女人!”

刘后冷笑一声坐下,淡淡地道:“我待问你,你的功劳比之霍光如何?你的下场也要学那霍光吗?霍光天大的功劳,为何要有这般的下场,只因为他忘记了,他再大的权势,是皇家所赐于。他纵是天大的功劳,也轮不到他将自己的意愿,置于君王之上!寇准,若说你有什么阴谋逆乱的想法,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可是在你的心中,却永远认为自己才是最正确的。太宗皇帝在的时候,你倒还有些忌惮。官家宽厚,你越发将自己凌驾于君王之上了,只有你才是永远对的,朝廷所有的只有照你的意思去做,你才会满意。你忘记了什么叫君臣之道,所以官家病重,你敢逼宫挟主;所以奸阉做乱,会引你为同党!你扪心自问,从古至今历代帝王,有哪一个能容得象你这样嚣张的臣子?”

恰似一道惊雷炸响,寇准心头极度震憾,这么多年来引以为自傲的一切,竟被眼前的一个妇人,击得一片粉碎。他缓缓地伏下身子:“寇准领罪,罪及寇准一身,万勿再牵连他人。”

刘后长长地出一了口气,缓缓地道:“你应该觉得庆幸,幸而你生在本朝。历朝历代的君王,没有一个及得上太祖皇帝心地宽厚。太祖没有杀过一个臣下,后世子孙也不敢有违先人之厚德。官家有病,我也不想把此事闹大,引得人心不安。只是我问你寇准,周怀政虽然伏诛,若再出来一个逆乱之事,也是拿着你太子监国的旧议,拿你出来做幌子,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我纵然再要饶你,你教我以何辞面对文武百官?”

寇准闭目道:“寇准明白,寇准当自请出京,请官家降罪!”

刘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最桀骜不驯的人,也终于波澜无惊地处理了。此时皇帝病重,一切只能平静处理。她淡淡地道:“你且退下罢,自有旨意会下来的。”

次日,圣旨下:寇准坐周怀政案之罪,贬为太常卿,下到相州为知州。

半个月后,丁谓上奏,永兴军巡检朱能,勾结周怀政假造天书,现因周怀政案拿问朱能时,朱能拒捕兴兵造反,已被诛杀。朱能本是寇准的部下,献天书时寇准又曾为此写过贺表,朱能造反,寇准理应连坐。

于是旨意再下,寇准降为道州司马,贬放到更远的岭南之地去了。

长亭外,送别离。寇准遥望青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时此景,仿佛若十三年前的情景重现。只不过,当年送别的丁谓,如今已经变成另一个逼他出京的人了。

今日送行的人,是副相王曾。王曾倒了一杯酒送上:“寇公,十三年前送别,三年前迎归。寇公放心,朝中有李相与我等在,定不能再叫寇准久等。”王曾暗自唏嘘,李迪今日本也要来送别,却被丁谓寻事拖住,不得分身,而他自己力保寇准,却因寇准租住他的宅弟,被丁谓讥讽为房东替房客说话,莫不是怕没得房租再收,平白受了丁谓的言语刻薄。

寇准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朝着京城方向看了看,纵声笑道:“十三年前,我离京之时,满怀不甘不忿。因此上不顾一切为择手段,甚至连奉天书写赞表的事也都做了,以求东山再起。”他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三年京城为相,身心俱老!自辱其志,却成了画虎类犬。却原来我不是这样的人,想做也做不成,不过枉自己扭曲了自己罢了!思想这三年来,当真大梦一场!”他将酒杯一掷,长笑道:“这一场贬谪又如何?不过是成全我寇准依然做回自己而已。从今后放任山水中,鞠耕田桑间,与村夫野老抵足谈笑,更为快意而已!”

长笑声中,寇准已经转身登上马车,车内,倩桃已经含笑相候。寇准向王曾一拱手:“王公,此去山高水远,不必相送。”

长笑声中,但见一行车马,渐渐远去,消失在天边,王曾耳中,似仍可听到寇准朗朗大笑之声。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

直到秋天的时候,真宗的病才稍稍好些,开始重新登崇德殿临朝听政。但是这一场大病,却已经损耗了他的元气。经常神思困倦,心不在焉,竟是时间越久的事情记得越牢,发生在近期的事情,却是经常前言不对后语。过了几日,忽然问群臣:“朕怎么好几天没看到寇准了?”

群臣大吃一惊,面面相窥,不敢做声。

宰相李迪上前一步,道:“寇准已被流放到道州,难道官家竟然不知吗?”

真宗大吃一惊:“寇准犯了何罪,竟贬到道州去了?”

丁谓忙上前一步:“官家忘了,是八月中旬因为周怀政谋反之事,寇准参与其中,因此官家下旨,贬为道州司马。”

真宗想了想,倒有些迷糊起来:“周怀政谋逆的事,有牵连寇准吧?”

李迪大惊,急忙跪下道:“莫非是皇后假传圣旨?”

真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皇后竟敢如此专恣?”

当年刘后立后之时,李迪本就是大力反对,再加上寇准被贬,丁谓在刘后纵容下在朝中大肆排除异已,此刻他听得真宗口露不满之意,心中一喜,趁机道:“皇后如此专权,朝中上下只知有刘氏不知有官家。官家何不废了皇后?”

真宗这一惊比刚才更甚,瞪着李迪看了半晌,丁谓吓得心头狂跳,忙跪下奏道:“李迪放肆,诽谤皇后,请官家治罪!”

真宗面无表情地盯着李迪与丁谓好一会儿,看得两人惴惴不安,竟不知道天心何测,却不知道此时真宗才是吓了一跳,他这段时间脑子甚是浑浊,须得静下来片刻,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心中暗叹一声,口中却缓缓地道:“哦——朕想起来了,寇准的事,皇后禀报过朕,朕这段时间病得糊涂竟忘记了。”

李迪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却待不甘心地上前一步:“官家——”

真宗挥了挥手:“退朝!”站起来向后殿走去。他转入柱后,却见刘后已经站在那里。

真宗这一病,元气大伤,虽然勉强临朝听政,身体却上虚弱不堪,刘后不放心,怕他在坐朝时病势有变。因此自他重新临朝以来,刘后每日送他上朝,每日亲自在屏风后等候照料。方才的话,她已经完全听见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上了辇车,行在空旷的宫巷之中,两人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虽然有无数侍从跟着,然而静默的空间,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两人遥遥相隔。

辇车在延庆宫停下,刘后默不作声,侍候着真宗入宫,更衣休息,然后迸退左右,跪了下去:“官家,你要废了我吗?”

真宗昏昏沉沉间,见刘后跪下,吓了一跳,忙扶起她来:“皇后,你何出此言?”

刘后抬头道:“刚才李迪的话,臣妾都听见了!”

真宗不在意地笑道:“李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哪里管得了你我夫妻之间的事,起来吧!”说着,拉起刘后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刘后看着真宗脸色淡然,轻叹一声:“三郎,寇准之事,你可是怪我自作主张?”

真宗淡淡地道:“朝政是朕交到你手中的,就算你有什么处置,也是份内之事。”他轻轻叹了一声:“可是,总也得知会朕一声吧。今日朝堂上,朕不知情,就差点出了乱子。寇准的事朕已经有旨恩遇,为何要流放道州?李迪得了这个缝隙,还不闹得不可收拾。朕只得代你受过,自己认下这个病中昏愦之名,免得事情闹大。”

刘后眼圈一红,想了想,忍下气,才慢慢道:“当日周怀政的案子,的确是牵连甚多,那时候官家你病情反复,我怎敢叫您更加生气。所以事情都是外头宰相们依律裁处的,我并不敢擅专。官家病中,我一切事情只敢息事宁人。这事情的处理上,我也只有尽量大事化小,以求平安度过这个难关。”然后把整件事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道:“从来内宦与外臣勾结,都是大祸。汉朝末年的十常侍之乱,唐朝末年的甘露事变,皆是如此。没有内宦控制君王,外臣难以发号施令;没有外臣支持,内宦难以成气候。若是内外勾结,就会囚禁谋杀君王,扶持幼主以做为傀儡,如竖刁困死齐恒公,梁冀毒杀汉质帝,这都是古来就有的事。周怀政虽死,寇准再留在京中,只怕更招事端,因此只能将他远远地贬出京城,叫人无法再兴风作浪!”

真宗凝视她许久,忽然淡淡一笑:“小娥,朕知道你还是对寇准耿耿于怀。虽然你聪明才智,都远胜须眉。但是你毕竟是个女子,执掌国政,需要对大局的掌控能力,需要驾驭臣下,需要对紧急事件的应变能力。天下兴亡系于一身,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这其中种种压力和辛苦,非言语能表。澶渊之盟时,连朕都难承受这样的压力,更何况你。朕病了这么多日子,你也累了这么多日子。朕开始并不敢放心交给你,因为朕不知道,你能不能应付得了这样的压力,有没有这样的应变能力!”

刘后伏在真宗的膝上,轻轻地道:“我也害怕的,可是女人虽弱,若要卫护她的夫与子,她能比任何人都勇敢。多年来纵有风雨,也全是三郎挡在我的前面,如今三郎病了,那就由我来承担起这一切,卫护着三郎,卫护着我们的孩子,卫护着三郎的天下,如同这么多年来,三郎卫护着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