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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207)

她一惊。

又转头笑起来:“那你比我厉害。我只是砸断了他的膝盖。”

温骁也大笑:“我懂得,我懂得。我从未有一天,那样开心那样能放声大笑过。只是也没笑多久就是了。”

俞星城从前就觉得,温骁身上背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如无时不再的手一样折磨着他,只是如今的他仍然愿意在阳光下露出羞涩的微笑。

俞星城走近他:“你是最近见到什么熟悉的亲族了吗?”

温骁一愣,躺在被褥中,眼睛泛着薄薄的光,努力笑起来:“不愧是你。我……只是知道了一些家人的近况。”

俞星城意识到,温骁毕竟在温家二十多年,家族中有许多让他恨得要死的人与事,但肯定也有他稍有牵挂的人。是否是那些人发生了不幸,让温骁自责了自己的离去。

俞星城低声道:“人只能对自己的一生负责,其他不过是能帮则帮罢了。”

温骁歪头看她,俞星城也垂着手对视着,她的目光似乎使得他很安定,很舒适。他想要沐浸在她眼神里,温骁过了好一会儿道:“我以前,最害怕人在背后望着我。我出去玩的时候,我母亲就总这么在我身后望着我,我最早去修行时,我的堂妹也总是在背后望着我。她们似乎永远在等,等我回去。这也让我很惶恐,觉得承担了许多。”

俞星城没说话。

温骁:“当然,你是不会用目光望着别人背影的女人。与你经历这些事,我总注意到你的目光,你永远看自己的前路。我那时候想……你跟我从小到大结识的女人不一样,你有方向,你自己会飞。但我渐渐发现了,只望着自己的前路,是许多人都能做得到的。但更重要的是,你时不时会低头,去看看你身边的人,去拽他们一把。”

温骁苦笑起来:“其实我早该了解,那些家族中的女人,她们站在原地注视的目光,不是在等我回去。而是在等我向她们伸出手,等我带她们离开。她们才有机会,只看想自己的前路。”

俞星城心头震动。

温骁缓缓道:“有时候她们的麻木,踌躇,是因为被捶打过太多次,是因为被约束过太多次。我年轻时不懂这个道理,只气恼她们的不争气,就愤然离开。但如果只让自己挣脱,只让自己自由,从来不是什么本事。”

这些话,显然是说给他牵挂的那些亲人。

温骁毕竟是个大家族中颇有天赋的儿子,纵然地位不高,但从小仍有诸多期望、规矩、理所当然的不平等,从他幼年就开始被灌输。能够选择逃离家族带来的诸多红利,已然不易,可他能思索到这一步,或许更有正视不公源头的勇气。

俞星城猜测,或许是某位女性的族亲,遭遇了人为的巨大不幸。

温骁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看见你引着我的样子,想起来,她也曾让我拽着她的衣袖,带我游园子,小女孩,有说不完的话……”

也或许正因为他性格有百倍的敏锐温柔,所以也有百倍的自责。

她无法说,她自己一路走出来有多少血泪,她心里清楚。又凭什么去要求别的受到束缚的女人都去踏上这条路。在这个新旧交替,变幻不定的时代,而有些人,一出生就连血泪的选择也不曾有过。

意识到这一点,是很需要同理心的一件事啊……

温骁把她的帕子拿去,盖在脸上,含混道:“对不起,我说了许多胡话。”

俞星城垂着手,帮他拨了拨暖炉里的炭火,温骁深陷在被褥中无言,俞星城要关门的时候,却终是忍不住:“不必自责。生活就是很残酷,我们算什么东西,也想谁都帮,谁都救?恻隐之心,比金银权力更奢侈,所以我们更要明白,这东西不是能人人都给到的。越是自责,就愈发束手束脚,你要想,这场风雪中你救了多少人。”

她顿了顿:“而每一个人,都意味着一个家。”

俞星城说完这话,便合上了门。

温骁睁着眼睛,看着手帕上的刺绣。

既觉得眼睛酸,又觉得被她的话说的心里烫,忍不住将手捂在心口上。

他终究没能说,他确实太向往也太喜欢她永远看向前方的目光。

第二天温骁醒来,只觉得身上冷。

咕哝一阵,睁开眼来,被子只剩薄薄一床,人被扒了个精光,他震惊之下,连喊人都不敢,却听到俞星城似乎在楼下喊他:“温骁,你醒了吗?”

温骁连忙道:“醒了!”

俞星城似乎提裙打算上楼:“你头疼吗?”

温骁紧捂着被子,就看到隔间几张床的公狐狸化作原形探出头来,嘴上叼着他外衣,对他直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