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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734)

这话说的实在柔软,也不像个自知死期将至的人的口气。

又说小燕王:“我与他说了太多话,他似乎有些恐慌了,他太怕自己比不上我了。可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连世界什么模样还没见过呢。他不会比我差的。但我已经不想教导他了,他是在信任与历练中成长的,我是在怀疑与提防中长大的,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哪一类人更适合成为皇帝。”

他对于小燕王的描述就这样短短几句。

反而有大段写给江道之的。

俞星城这才知道,江道之本来是郑皇后曾信过的骗人道士,靠着花言巧语混到宫中,而后才与皇帝有所接触的。她才知道江道之曾经受令毒害过皇帝,但他斡旋其中,最后反而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江道之悲观且有点疯癫的嘲讽着所有掌权者,更瞧不起紫禁城,他只想骗出几年富贵清闲,妻妾成群的日子就跑。却没想到反而和皇帝越走越近……

他们是有过一段很值得说的过往,但那都是皇帝曾经的故事了。

江道之被皇帝选择,正是因为他除了一点对人世间污浊的恨和嘲笑以外,已然无欲无求。他不在乎名与财,但他在乎权力、在乎皇帝的遗志。怪不得皇帝会让他任内相阁老,因他确实如他那济公般的打扮一样,成为笑话人间却又最硬最尖锐的一颗铜豌豆。

他大概也是少数不会在俞星城背后捅刀的阁老了。

而皇帝说起俞星城,不长不短。

只是说:“她眼睛放的很远。不只是看到了遥远的那边大洋,更是看到了遥远的百年之后。她有一点说的很对,曾经外政不过是内务解决之余的再有余力做的事情,如若没有战争,外政便不会动大明的根基。但未来不会这样了。外政或许会决定内务的轻重缓急了,无形或有形的战争随时都在预备着了。”

“至少以我来看,我未曾见过他人有她那样的视野。重要的是她看得见远方的海岸线,也看得见脚下一个个人,但偏偏,她有意不去理会那些不远不近的地方。那些最容易藏污纳垢的,最容易交融着目的和利益的地方。”

“我不知她会做些什么在你们看来荒唐惊奇的决定,我不知道她会说出哪些让常人无法理解的战略,但我只是希望,能见到遗诏的你们,都多与她谈谈,多了解了解,她那鬓角还有毛茸茸胎发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们会像我一样被她说服的。”

俞星城当时听到这遗诏的时候,也有几分……感动。

他没有用多少辞藻去夸赞她,只是劝别人听她说说话。

不如说这是更大的信任。

而皇帝没有说什么大赦天下,没有评价自己这些年的功过,只最后说道:“怕是略儿会想要为我正名。但绝不要将我描绘的太好,更不要让天下认同我,捧高我,否则他之后会被拿来与我比较,路会更难走。如果怕我的名声,会给一些他想要继承的来自于我的政令带来负面的影响,便稍微正面的描述我一些,但不要否定我的缺陷。”

“我必须要成为一个负面更多的皇帝,才能让他少受磋磨和道德上的指责。”

他这样的真实遗诏,与此刻梓宫移驾时,由江道之诵读的“美化版官方遗诏”,同时响在俞星城心里,她以为自己对皇帝没有太多感情,但却心里有一种老友逝世般的难受。

在梓宫移驾之后十几日,本来修建的就很简朴的陵宫准备就绪,皇帝的梓宫即将入陵。京师已经停歇了二十余日的全部酒肆娱乐,全部都要开始缓慢的营业了。

而俞星城送入陵之后,也知道,自己出航的行程因为皇帝的驾崩耽搁了太久,她甚至都没打算参加小燕王的登基大典,而准备低调快速的在这个时期离开大明。

大明如今可以说是占据大半亚洲,称霸太平洋西岸的大国,皇权的交接带来的震动,怕是不会比当年英王乔三死亡要少。

俞星城这次出航离开大明,并不是想要像当年一样立威,而是要做许多隐秘的事情,所以这次没再有庞大的舰队,没再有欢送的群臣和隆重的典礼,甚至小燕王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去往天津卫送她。

同行的熟人确实是不少的,毕竟有过出航经验的还是这次的优先选择。

温骁,裘百湖,谭庐,戚雨信。还有温嘉序与肖潼。

不过肖潼作为西洋华侨商会的联络人,可能会在中途离开。

当然还有许多年轻的官员和水师将领,有一位钟曾筠的三儿子,不知道钟曾筠都从哪儿知道俞星城大喜,托他三儿子带来了贺礼。

这航海显得有点寒酸,但这种寒酸反而是自信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