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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手乾坤(26)

过了这片林木,眼前又现平坦之势,再跑了十几步,前面又是一道深涧。宁宁下了虎背仔细看去,见这条山涧虽深,但是却比山顶那道山涧窄得多了,只不过两丈左右。宁宁回过头来,看着摇头晃脑的宝宝,喜道:“宝宝,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咱们可以从这儿过去?”宝宝点了点头,宁宁骑上虎背,宝宝向后跑了约十几步,长啸一声,向前飞也似地驰去。宁宁瞪大了眼睛看着,只见眼前景物一闪而过,耳边听得风“呼——”地一声响,还没看仔细,一阵巨烈的震动,已经过了深涧了。

宁宁一跃而下,看着已在身后的山涧,高兴地手舞足蹈:“啊——太好了,我自由了。”欢喜之下,又骑上老虎,向前飞跑。跑了一段路程,忽听得前面山头,隐隐传来一阵声音,似乎十分热闹。宁宁好奇心又起,拍了拍宝宝的头,道:“宝宝,我们去看看热闹。”骑上山头,欢呼一声,冲了下来。

宁宁在山上看下去,只见前面旌旗招展,一大群人骑着马围作一堆,不知在做什么。宁宁骑着老虎,“呼——”地一声从山上冲下来。她也没仔细看,冲得又快,只听得哗啦啦地冲倒了一大片,顿时人仰马翻,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群马乱嘶,还有人在尖着嗓子大叫:“不好了,有刺客,快救驾,救驾——”

宁宁还没看清楚,她和大老虎已经被陷入混乱不堪的人群中。人马来来去去,过了好一会儿,身边乱纷纷的人才散去,却有一大队武士,手执兵器,如临大敌地将她团团围住。

宁宁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围起来?”

只见圈子外跃出一人叫道:“大胆刺客,你是何人,从何而来,是谁主使你到这儿来行刺的,快快从实招来。”

宁宁见这人说话的口气,仔细看去,这时才看清楚对方的服饰,心中不禁有些吃惊。

原来对方一行人,都身着御林军与大内侍卫的官服,还有许多锦衣卫来来去去。宁宁心中暗忖:“瞧这架势,难道是宫里有什么人出来?”想着,跳下虎背,叫道:“谁是刺客了,我刺着谁了?你们一大群男人,穿着盔甲,拿着刀枪,却只会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

圈子外那军官喝道:“好一个伶牙利齿的小丫头。圣驾在此,谁敢放肆?还不快将她拿下。”

宁宁心中暗暗一怔:“圣驾?难道是皇帝在此?嘻嘻,好玩,我可还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的呢,今天可有机会见着了。”尚还在想,侍卫们已经冲上来准备捉拿于她。

宁宁在老虎背上一拍,那老虎大吼一声,众侍卫吓得连连退后。那军官也忙退后了十几步,见无凶险,才惊魂逋定,又惊又怒,喝道:“大胆女子,竟敢纵虎行凶,纵非刺客,也有惊驾之罪,竟还敢拒捕,罪加一等。”

宁宁嘴一撇:“什么纵虎行凶,从头到尾,凶的都是你们,我的老虎一点儿也不凶。它叫宝宝,它很乖,它是我的坐骑呀,我都不怕,只有你胆子这么小。说什么惊驾,你自己怕,却赖皇上,皇上是一国之君,哪有你这么胆小?”

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说得好,好一个又聪明又胆大的小丫头。王林,你胆子真的这么小吗?”

只见一个黄衣青年骑在马上,容貌俊美,宁宁心想:“他就是皇上吗?”这皇上就是明英宗朱祁镇。他八岁继承皇位,今年正好二十岁。

那锦衣卫指挥使王林的脸色更难看了,道:“皇上,休要听这小丫头胡说八道,天下哪有人骑老虎的?她分明是纵虎行刺,却来花言巧语,推脱罪状。”

宁宁抢过话头道:“从古到今,骑马骑牛,骑□豹,骑象骑麒麟的,多的很呢,只是你自己孤陋寡闻罢了。”

英宗笑道:“王林,你就别开口了,越说,你的不是越多了。小丫头,照你这么说来,你岂非完全无罪了?”

宁宁扁了扁小嘴,道:“皇上这么说,是要我认罪了,好啊,那我就自诉罪状了。”

英宗看着这小姑娘,虽然被侍卫团团包围,却是丝毫不惧,反而有说有笑,心中大感兴趣,笑道:“好,朕就容你一诉。”

宁宁笑道:“民女惊驾,实在是有罪。罪之一:天子狩猎,守卫当是何等森严,却让我这个小女子一直冲到了皇上驾前,幸而我只是个弱女子,若是刺客,岂还了得。禁卫军防守护卫天子,让我冲了进来,岂不是显得禁军无用。罪之二:千金之子尚坐不垂堂,天子万乘之尊,来此野外,自是全国大事,我却不见官府明文告示。可见我太糊涂。自然该死了。”

王林听了宁宁这话,脸色铁青。英宗却放声大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这不是在自诉罪状,倒是在说朕的罪状了。朕为天子,私自出游,你一个小丫头,倒是不知者不罪了。”

宁宁机灵地说:“忠言或有逆耳之处,圣天子从善如流,皇上英明,赏罚分明。”英宗笑道:“好个小丫头,朕看你出口成章,不象是个民女。你必是出身官家,还不从实讲来。”

宁宁故作大吃一惊:“皇上,你怎么会知道的?”英宗笑道:“说。”

宁宁低头道:“不完全是。我叫崔宁宁,我爹叫崔玄,并无功名,不过,我姑父是武毅候方荫。”她抬起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皇帝:“不过,皇上,祸是我一个人闯的,你别怪罪我的家人,好吗?”

英宗笑道:“朕不怪你,你回家去吧。”

宁宁喜道:“谢谢你,你真是个好皇上。”英宗见她说得天真,不禁哈哈大笑。宁宁退后几步,看了看皇帝,微微一笑,带着老虎,飞快地跑了。

当崔玄知道这事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也知道,要想宁宁会乖乖地呆在家中不生事,那简直要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难。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任性惯了,闯的祸早已不计其数,可是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还是叫人心脏受不了。

宁宁站在崔玄面前,一副没事的样子:“皇帝都已经放我回来的,还有什么事。放心好了老爹,普天之下,还没有谁能拿我怎么样。”

崔玄简直要两眼翻白了:“对,没有谁能拿你怎么样,我从来就管不了你。你知不知道,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宁宁笑道:“九族?爹——开玩笑啦!我们哪有那么多亲戚,最多两三族而已。”

崔玄气得毫无办法,道:“你还在这儿说笑。我只要你在家好好地呆上三个月,只要三个月,你也做不到。才一个月不到哪,你就可以闯出这样的滔天大祸来,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呀。我、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这个祸闯得太大了,我也做不了主,你不能再留在这儿,我送你进京,到你姑姑家去,只有她还治得住你一二。有什么事,我留在这儿顶着。”立刻叫道:“来人,立刻备马车,送小姐去方府。”

如果说宁宁是被宠坏了的,那么,这个宠坏她的责任,她爹崔玄只能负三分,有七分倒是要由她的姑姑武毅候方夫人负责。即使方夫人已经出了嫁,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宁宁仍是她最纵容的心肝宝贝。宁宁在方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不但胜过方荫前妻的女儿方瑞莲,也胜过方夫人的亲生儿子方宏。

方夫人对宁宁的纵容,甚至到了鼓励她去闯祸,做了坏事还为她大声叫好的地步。就象现在,宁宁一进府,就道:“姑姑,我要五到十万两银子,还要许多能工巧匠。”

方夫人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我立刻就派人去办。”只是问了句:“宁宁,你又要去和谁去赌了。”

宁宁居然还不高兴:“姑姑,我就只有上次去花舫赌过一次,你怎么老记着。”

方夫人笑道:“怎么,不去了?”宁宁哼了声道:“没意思。姑姑,我要在城郊划一片地,盖一座大庄园。”

方夫人道:“做什么?”宁宁走了几步道:“你有没有看见。刚才我进城时,发现满街都是落第的士子。今年是三年一次大比之年,有许多举人一跃龙门,可是更多落第士子却不得返乡,流离失所在京城。我想到了一件事,姑姑,你还记得唐朝时初开科举之制,唐太宗曾说过一番话吗?”

方夫人惊问:“你是说……”

宁宁自负地笑道:“天下才子,皆入吾彀中矣。”她继续道:“京城天子脚下,天下有才之士,汇集于此,待价而沽。只可惜,能够出头者不过百中之一二,但是,落选的人之中……”

方夫人接下去道:“只怕这些落第之人中,有更多的才俊之士。”她停下话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宁宁,又惊又喜,犹如忽然发现了稀世珍宝,她一把抱住了宁宁:“好宁儿,真不枉姑姑疼你一场,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甚至超过了我的想象之外。可你还这么小,你是怎么想到的,你简直是个天才,天生的帝王之才。”她看着宁宁,眼中已经有喜悦的泪光。

宁宁的确是个天才,这一点,方夫人在宁宁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并悉心培养这一点。宁宁才两三岁的时候开始,她就抱着宁宁坐在自己的膝头,与武林中人策划江湖事件,与天下商贾谈论生意,与军队将领们谈行军打战,与官员密议朝廷政务,宁宁都会在场。然后,她会在会议结束后,一一回答宁宁所有的问题,甚至也会听听宁宁的意见。小孩子的想法有时会异想天开,有时会很荒谬,但是有时候,会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直觉,反而会提醒陷在混乱中的大人某些事情。而方夫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将宁宁种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化为实际。方夫人亦是个极聪明的人,这十多年来,她才是天下首富崔家与候门方府的实际操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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