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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在学文艺学(30)+番外

作者: 如有所备 阅读记录

没想到老周对我后半句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是听完我前面半句就阴转大晴,抚掌而叹道:“嗯,不错,这就对了。”

黑人问号一定都在我头上长草了。

老周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像是在夯土一样:“你不要误会,我对贺汝卿同学没有什么意见。虽然前几天的时候,他在会上让小樊难堪,还给老于打头阵,让我也差点下不了台,但我依然觉得,他是我们所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天才嘛,谁还没点儿古怪的脾气呢?我是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

您这不还是在一般见识吗- -

“那天会议结束之后,樊殊没有跟我们一起吃饭就走了。走得时候还是兴冲冲的,可是晚上过来当助教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他心事重,也不爱说,可我都看着呢。年轻人那些掩饰情绪的方式,还能逃过我的眼睛?他就是不高兴了。”

我正在心里疯狂吐槽老周欲盖弥彰,忽然听他说到这事,让我立刻专心了起来。老周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关于《傲慢与偏见》的一些猜测。我竖起耳朵,想听听樊殊的好师父会有什么内部消息。

到了这个关头,老周倒越说越慢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等到圆眼镜片上的雾气都完全散去了之后,才缓缓继续道:“樊殊一向情绪波动很小——这是很适合做学术的一种性格。稳重,踏实……所以我去问了一下你说的苟利以同学,我知道他们是室友。”

“您问了狗师兄?!”我失声道。

“怎么了?”

“不……没什么老师。”

我惊疑不定地想,这怎么不按流程出牌呢?

您问了狗师兄,那您怎么还会问我对鹤师兄有什么想法?您应该问的是我对樊殊有什么看法啊!

狗师兄眼中的那只鸡难道不是我和樊殊有奸情吗?

事已至此,根据三段论,只有一种可能了:狗师兄跟老周说了实话!他告诉了老周樊殊喜欢鹤师兄的事!

他卖了樊殊!

老周还在继续说。老年人一旦陷入回忆,就像是暂时穿越了一样,不滔滔不绝个十分钟绝不会停下来:“……说实在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樊殊会来找我当导师。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自己也很惊讶。”

我所在的文学院研究生会每周都会组织放电影,九月份应群众要求,放过一次《蓝宇》。那次的指导老师找的老周,因为老周曾经写过关于古代同性恋者文学的论文。老周欣然而来,跟着我们一起看完了全片,并做了总结发言——尽管他只谈了一分钟片子内容就跑偏到了老本行,并总结了足有小半节课的时间,但总体而言,他还是个很开明的人,不至于因为观念问题就大动肝火。

“……所以我一开始拒绝了他。我觉得,他应该做最适合自己的事情。人是不应该抛弃自己的天职去故意绕远路的。年轻人有的时候以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其实他们不知道。为了不让他们事后追悔莫及,年长者有义务提醒他们,甚至帮他们做决定,即使这与他的真实态度并不一致。”

那么,他是来询问弟子心上人的人品,担心弟子所爱非人吗?

恐怕也不是。

因为刚才老周的反应也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听到我夸鹤师兄就愁眉苦脸,听到我骂鹤师兄便眉开眼笑。

“……他找到了年老师,让年老师帮他说情。他说,我喜欢这个,所以我要做这个。喜欢如何能作为一个理由呢?有多少人是干一行恨一行啊,何况他一点基础都没有。但他还是学了,不熟就多看,多看不行就背。不到一年的时间,他背完了传统四书五经的所有经文,看完了十三经所有注疏,一边对着影印的原本点句读,一边检查自己的结果。他用最快的速度白手起家,并且现在已经做得很像模像样了——但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觉得他没有考虑清楚。他很聪明,不是吗?过目不忘,对旁人来说再艰苦的工作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所以说,根本原因,还是老周接受不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的心被对家老于的学生给拐走了的悲惨事实!他和老于在学术会议上都对掐不止一次了!

“但是前几天的事,倒是让我渐渐觉得,是我狭隘了——做文学的人先天就应该是相信情感的,我怎么忘了呢?他说了喜欢,就是真喜欢,本来就不需要更多的理由。如果一定要精密算计利弊得失,那文学就不是文学了。”老周很动感情地说。

我有些愣神。

老周平时上课做事很是一板一眼,其学术风格也向来不是灵感派,而是像数学证明一样扎实的材料考证、逻辑推演。他的文字像是纯科学用语一样透明,不带有一丝个人情感。再严谨的人文学者在论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时都会忍不住现身夹私货,老周没有。老周从来不加,他在论文中是隐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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