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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理云鬓(96)

作者: 漂浮的行灯 阅读记录

“用你多嘴。”

那女子并不领情,冷声冷气地哼一声,将手里的胭脂拍到侍女手上,即便一扯长袖,摇曳嚣张地转身离去了。

乔景从绛芸轩出来,沿街胡乱买了些小玩意儿,待到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客栈。

冬日天黑的早,她一个人在房中枯等,直等到了外间声息渐悄。

初更的梆子声沿着长街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乔景披着方薄被坐在窗旁的长榻上,百无聊赖地推开了窗户。

夜晚寒凉的空气漫进室中,冷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街上的小摊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行人也所剩无多。霜白的月光照在路上铺排的青石上,明明暗暗的像细碎的鱼鳞。

乔景将手伸到月亮下,白皙的手在亮处白得更加冷了,她仰头看向柔和的月和沉蓝的夜,不禁想裴舜钦现在赶路赶到了何处。

好在今夜月色好,有月光给他照路。

而且他是来赶夜路看她的。

乔景心念轻巧落到此处,垂首抿唇无声地笑了。

有人为她来,有人在念着她赶路,有人在这寒凉如水的夜里心里装着她,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一厢情愿,她都觉得有这样一刻就已然足够了。

可她好像又有点不满足。

有了这一刻,为什么不能有下一刻?

乔景轻轻叹口气,将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她不想去想下一刻,也不敢去想下一刻,下一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抱着期待的心情等待实在是件煎熬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只有这一刻呢?那她不是从今天起所有的期待都会落空?

她不想再经历那种期待落空的伤心了。

乔景想起插簪那天自己由天坠地的心闷,轻轻从鬓边拔下了裴舜钦今早给她簪上的发簪。

粗漏的铜簪也染上了夜的凉,凉得像霜。

她用簪子轻敲着窗檐,用极轻的声音认真念道:“小姐,今日不用出门了,裴家二公子出门访学,暂时回不来……”

念罢,她自嘲笑着摇了一下头。

从那日至今快要半年,这是乔景第一次有胆子回想当时的场景,即使当时的一切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罢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她重新将发簪插回鬓边,深深叹了口气。

乔景往长街尽头望,长街越远越狭,最后与溶溶的夜色融成了一片黑影。时不时有人从那片影子里走出来,走过她窗下,再走到远处,她在窗边散漫等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等。

一个颀长的身影影影绰绰出现在长街那一边,乔景心一凛,莫名觉得他就是裴舜钦。

她立直望去,来人的身形在月光下逐渐清晰,裴舜钦形色匆匆,专心看着前面的路,像是要去做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她连忙一矮头躲在了窗户后面。

裴舜钦明明离客栈还有老远的距离,乔景却觉得自己好像能听见他匆忙的脚步声,她望向门口,竟然觉得这不知何时会被敲响的门让她感到了一点紧张。

她轻咬下唇微微一忖,按下擂鼓般的心跳声,快步走到了门前。

与裴舜钦朝夕相处半载,乔景早已熟悉了他的脚步声。她侧耳细听,等了没一会儿就分辨出了裴舜钦的声音。

一下,一下,一下,裴舜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晰,直到门纸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他的影子。

声音停了,乔景猜他在准备敲门,便骤然将门从里面拉了开。

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裴舜钦,可真看到他站在门口,她仍是高兴不已。

“你回来了!”她笑着问候。

裴舜钦举着手臂打算敲门,不妨乔景早已守在了门口。面前的姑娘笑靥如花,眼角眉梢有着藏也藏不住的雀跃,他一愣,瞬觉满身的尘土都被这个笑扫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半举的手,讷讷答应一声,破天荒地变得笨口拙舌了。

裴舜钦额上还沁着晶亮的汗,一天下来累得鬓旁都散出了些碎发,乔景瞧着心疼,手上将他拉进房里,嘴上却嗔道:“我都等你好久了!”

似嗔还娇,裴舜钦也不知自己是累得太狠了还是被迷了心,只是任由乔景牵着他衣袖将他摁着在桌边坐下。

没来由地,这种情形让他觉得很是熟悉。

乔景倒好杯热茶递过去,见裴舜钦在愣神,忍不住伸指轻推了下他额头。

“发什么呆?先喝口热茶,外面冷。”

裴舜钦接过茶啜一口,清香热烫的茶气终于叫他清明想到了为何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这不就是他爹每晚急吼吼回府的日常么!

他爹勤于政事,有时在官府处理文书到很晚还不归家,小时每晚他娘一边陪他一边等他爹,等到他爹快回来时,他娘总会恶作剧般守在门口吓他爹一跳,然后再亲亲热热地问他些琐事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