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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98)+番外

作者: 沉九襄 阅读记录

他仿若喃喃自语,声音温软地像是要化开,也缥缈地像浮在风中的棉絮,一吹就要散了似得。

“别哭了,眼睛肿了会藏不住。”

她忽地怔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抽泣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过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她不会过来的时候,才缓缓往前挪了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一点一点向他靠近着。

他在她目不能及的对面注视着,像在看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无声地鼓励着,也期待着。

直到那面剪影停在他跟前,咫尺之遥,他看到她抬起的手的影子,从屏风的边缘穿出来,停留在他的手上,取走了那方帕子。

她的裙角从边缘处露出来一点,进退两难,停顿了会儿,最终还是退了回去,没有走出来,就站在边缘处。

隔着一扇屏风面对面,他是孤独守望的那个。

她低着头,手上缓缓缠绕上那条帕子,声音轻轻地,离他很近,似乎就在耳边,她说:“你知道吗?本宫方才做了一个梦。”

“娘娘是做噩梦了吗?”他问。

但她却摇头,“是美梦吧,美好的直教人不愿意醒来,梦里国公与夫人恩爱无他,哥哥们都还在,本宫也不是皇后,到如今仍是待字闺中,整日舞刀弄枪,教夫人急出了好几根白头发。”

晏七浅浅的弯起嘴角,“娘娘若始终待字闺中,那一定是因为上门提亲的人都不够好。”

她轻叹,声调里搀了点鼻音,无端有些娇嗔似,“你果然会这样说,不好的都是他们,绝不是本宫。”

他字字肯切,“奴才对娘娘说得永远都是真心话。”

晏七听她似乎轻轻的笑了,但屏风那边没有言语再传出来,片刻寂静,他又问:“娘娘方才是想家了吧?”

她很快细细嗯了声,停了会儿,像是用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唤了一声,“晏七......”

他看到她脸上浮现迷途痛苦的神情,目光茫茫然投在屏风上,无依无靠。

他忙应声,“奴才在这里,就在这里一直陪着娘娘。”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话说得很慢,“本宫觉得自己很无能,国公临行前还政与皇帝,要本宫护住朝堂安稳,可本宫没能及时察觉姜赫图谋,夫人临去前也曾嘱咐本宫照顾好扶英,但如今扶英昏迷不醒......本宫徒劳身在高位,却实际上什么都没能护住。”

只要是人就有软肋,她耗费心血自以为练就了一颗寒冰一样冷硬的心,却终究轻而易举便碎出一条脆弱的裂缝来。

他只能用温和的言语企图去填补,“人无完人,福祸无常,那不是娘娘的错,国公与夫人是您的家人,他们都不会为此怨怪娘娘的。”

“家人......”她轻轻的呢喃,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些话,她只是需要倾诉,倾诉过后,仍旧习惯藏起来。

她忽然提起他,“你在这世上可还有家人?可曾想过离开这深宫,回到家人身边去?”

晏七顿时语塞,他的过往曾经可以恍若局外人一般说给任东昌听,可如今在她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她曾言那般曾沿街乞讨的姜赫是卑贱的,那他呢,那般的他,在她眼中是否也会是卑贱的?

他斟酌良久,还是没能说出口。

“奴才进宫时日已久,早已不知家中还有没有人在,但如今既然已经在栖梧宫中,便没有想过别的出路。”

话说得含糊,但他的随遇而安都总是坚定不移,就像那时候在西经楼时她问他想不想回咸福宫一般。

她听着一时默然,隔了会儿才复又开口,“本宫记得你曾告诉过本宫,只要心怀故人,哪里都是归处,可本宫却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安定下来,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的叹息听起来哀婉缠/绵,像是一个困顿不得医的病人,意图在他这里寻求一剂良药,抑或是他本身,就是一剂抚慰人心的良药。

她问:“究竟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将这深宫当做归处?”

晏七注视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影子,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挣扎着想要告诉她:是你,只有你才是我的归处。

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要竭尽全力,忍得心口都隐隐作痛,才可以教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破绽百出,“奴才骗了娘娘,归处从不是在深宫里,而是在心里。”

她牵唇苦笑,淡淡哦了声,“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他看着她缓缓转身离开,屏风上的影子越来越淡,他收回手,喉咙发涩,眼睛里灼灼发热。

这一夜,两个人,再没有谁开过口。

翌日晨光微熹,下过雨的空气里有草木的气味,屋外鸟啼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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