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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249)+番外

小七点头,揣了单子大步走开,心中思索着,今晚该睡哪里呢?护国寺那里有座桥挺挡风的,就那里吧。

他没有银子——做了三天白工没拿银子就跑了,再说他都忘记了银子长啥样了。

小七的步伐重重敲在长街之上,为今晚有个地方可以遮风挡雨而欢喜,为明日可以进宫找到孟扶摇抽打他而欢喜。

她打完了,他就可以回去找陛下了。

护国寺不远处便是驿宫,从长街的这头到那头,一个jiāo错点。

长街寂寂,青黑色路面被远处灯光照得如同深渊的水面,路两边白日的花景,拼死热闹了一阵,终抵不住这冬日一整天的冷风,俱都萎谢,微卷了huáng边的深红金huáng花瓣,从枝头旋旋转转飘下,在寒风中瑟瑟可怜,踩在行人脚底,便有了几分繁华谢尽的苍凉。

战北野正从宫中回来。

他马蹄踩着落花,却未曾沾着那绮丽未散的香气,颇有些闷闷不乐,黑风骑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无论如何,陛下今日心绪一定不好,所谓的坦然所谓的不在意都是为了不影响孟王的计划,没有哪个男子眼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站在别的男人身侧,以别人的妻子名义接受恭贺会无动于衷,哪怕那是假的。

他耍了轩辕朝廷一把,可是内心里,他又何尝不希望那句话有另外一个回答呢?

黑风骑默默无语,想着小七统领被驱逐,纪羽统领断臂远走长瀚,黑风骑中陛下的左膀右臂都因为瀚王而离开……陛下,太寂寞了……

战北野只是沉默着,漫不经心仰首挥鞭。

一个低头匆匆走路的身影突然擦过他的马,衣衫褴褛,满面尘灰。

战北野的鞭子僵了僵——这影子看起来有点像小七呢。

然而转瞬他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小七这辈子就没低过头,这个桀骜的孩子,从来不肯弯下自己的头颅,他还曾经取笑他脖子是金刚做的,宁折,不弯。

那衣衫褴褛的人匆匆低头过去,在擦身而过时,侧头蹭了蹭肩膀。

战北野如被雷击!

有个人,因为身世凄凉,由láng养大,有些镂刻在生命中的野shòu类的习惯即使历经人世依旧无法更改——他脖子痒的时候会忘记自己有手,而是动物般用脑袋去蹭。

小七!

战北野一伸手,抓住了那少年的肩膀。

正在沉思的小七不防他一抓,霍然回首就要发怒,一转眼看见战北野,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

他扑得那么凶猛,像是要将战北野从马上撞下来,战北野晃了晃,定住身形,弯身揽住他,想要下马,小七却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埋着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战北野觉得裤脚那里,小七靠着的地方,微微湿了。

那湿润感越来越明显,浸透了夹袍,直入体肤。

最后流进他心底。

战北野低头,看着那沉默的,扒着他腿的,努力压抑仍然看得出肩膀微微耸动的孩子,看见他满头灰土,穿着两个多月前已经不符合如今节气的破烂衣衫,手上有因为做不惯劳作拿工具姿势不对,磨出的血痕和老茧。

看见他什么都在改变,唯独背上,仍旧死死背着那个鞭子,甚至连位置,都没动过。

两个多月……这个历经抛弃、生命里只有他和黑风骑、却被他再次无qíng驱逐的孩子,他渡过了怎样的恓惶苦难岁月?

黑风骑沉默着,一个个水光隐隐的扭转脸去。

战北野仰起头。

冬日苍白的月光,照亮大瀚帝王坚刚英悍,从不为风雨摧折的眉目。

久久,眉目之间,缓缓流下蜿蜒的水滴,那水滴在微微憔悴的容颜上汇聚成沟渠,再悠悠滴落,滴入那无声呜咽的孩子凌乱的发间。

至痛,无言。

※※※

这一晚,异国枯叶飘零的长街之上,相拥而泣的人们久久伫立,直到冷风将那衣衫单薄的孩子chuī得一颤。

战北野立即脱下自己的大氅给小七披上,问他:“你现在住在哪里?”

小七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战北野立即明白了,更加自责的叹息一声,道:“跟我回驿馆。”

小七却摇了摇头,摸了摸袖子中李公公给的单子——他的事qíng还没完成,他还要进宫去呢。

战北野瞥见他动作,问:“你袖子里什么东西?”

小七道:“陛下,那是我在摄政王府认识的一位大叔,是个好人,我今天帮他典当了,得把他的银子和当票送给他去,等我和那位大叔告别后,我再来。”

这段谎他撒得流利——前几天王府里有个想出门溜号的小工,用的就是这词,他记住了。

战北野从没想过这孩子流làng两月脱胎换骨撒谎也会了,点点头道:“记得过来。”又命侍卫让出马,给了他银子才放他走。

他带着黑风骑离开,走出几步回头看小七,那孩子捧着银子孤零零站在长街上,仰着头紧紧盯着他背影,月光将他影子拉得深长,镀在青黑色的地面上。

战北野鼻子一酸,掉转头时心想,这孩子吃苦了,等他回来,好好补偿他……

他在驿馆里等小七,却没等到他回来,连纪羽安排着跟随小七的密探,也因为一时松懈,将他跟丢了。

命运在每个转角,都自有安排。

※※※

第二日,当小七揣着单子,茫然不知可怕前景在等着自己,走向宫人司的时候,轩辕新后“宇文紫”,迎来了她入宫以后的第一个重要事件。

新后初立,各宫请安。

孟扶摇心qíng烦躁,决定要让轩辕家的女人们速战速决,她磨刀霍霍,准备杀jī。

轩辕旻以为她要杀jī给猴看,先给后宫一个下马威,孟扶摇吸着气,笑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存在杀jī给猴看,如果不乖,那么没有谁好命做猴子。”

她一字字,森然道:

“都是jī!”

第九章 彪悍皇后

大清早,轩辕后宫里莺莺燕燕大多都起了身。

这个大清早,非常之早——丑时末也。

没办法,因为新后传下懿旨,她寅时要起来做运动,做完运动后大抵要洗澡休息下,大抵她休息的时辰就是惯常的辰时请安时辰,那可不成,她老人家睡觉比较重要,所以,娘娘们,你们就别睡了,反正以前没皇后的日子,你们懒觉睡得也够多了。

于是素来习惯太阳高照再起chuáng的各宫妃嫔,万般痛苦的挣扎着,丑时就得起身,梳妆还要一个时辰呢,等于一夜没睡。

当然,正如在任何时代都不缺乏脑残和叛逆一样,轩辕后宫自然也有特立独行拒绝媚俗的时代先锋人物。

该时代标兵人物系在新后进宫之前最受宠爱的贤妃是也。

贤妃高氏,轩辕开国重臣之后,异姓王西平郡王之女,此王爷以深明大义,眼光灵活著称,身为原文懿太子亲信,掌握文懿太子诸般紧要事务,一转身便卖给了轩辕晟,然后,还是亲信。

摄政王对高氏家族自然恩宠有加,连带高贤妃在宫中也隐然六宫之主,横着走路,鼻子看人,她身边宫人一茬茬割韭菜一样换,换下来的那些,不是死了,就是打发进浣衣司之类的苦地方,以至于宫女太监一听说要进景chūn殿,就像被赐了鸩酒,赶紧和友好同伴执手相看泪眼,殷殷永别。

宫中上下受贤妃欺负已久,新后入宫,自然少不了趁机chuīchuī风,指望着这位据说xing子很烈的新后出手整治,新后似睡非睡听了,淡淡答:“哦。”

众人失望——原来也是个摆设。

初次觐见皇后,按说是爬也要爬来,偏偏贤妃前一日派了个宫女来,说身子不适,改日来给皇后姐姐请安。

当时孟扶摇听了,笑笑,道:“告诉你主子,有病就该治,去罢。”

宫女回去原样复述了,盛装丽服的高贤妃,正闲闲立在窗前赏花——她的宫中有专门的暖房,由国内顶尖花匠专程每日进宫培育,那些错开时令的鲜花常常开在她银红蝉翼纱名贵窗纸前,和一室锦绣争奇斗艳,贤妃娘娘不用起身,就可以在自己的寝殿内闻见寒冬腊月不可能闻见的各色花香。

不过她今日心qíng不太好——她最喜欢的牡丹花,花匠却没法子令其开放,于是她一怒之下,把花匠做了花肥,命令太监们再去找一个好花匠来。

宫女转述皇后懿旨时,她翘起唇角,冷冷笑了下,伸出戴著蓝宝石甲套的手指,轻轻掐下了一朵好不容易培育的绿jú。

她慢慢将那珍贵的jú花在手中一瓣瓣的撕扯,直至扯成光秃秃的花杆,才淡淡道:“算她识时务。”

然后她去睡觉了,明早她准备和平时一样,辰时末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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