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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322)+番外

她风声呼呼的追,前方那人的身法十分奇怪,左一晃右一晃,一晃便是一道青烟,瞬间消散又瞬间聚拢,突然在又一次的消散中,掠过了一道拐角。

孟扶摇追过去,拐角后蹿出一条黑影,换个方向直奔,似乎是宫中西北角,越奔越偏僻,越奔屋舍越少,那人身法似也换了,似乎慢了些,不再有青烟般的消散感,他奔了一阵,突然身子一扭,隐入一丛树木后不见了。

孟扶摇追过去,树木后却不见人,她怔住,停下,左右看看,四面花木寂寂,宫室半掩,月光白水般泼了一地,人却真的不见了。

孟扶摇实在很难相信这天底下还有人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追丢,当然,十qiáng者前五名除外,只是,那真是玉衡?

听那天唐易中的口气,玉衡和璇玑皇室有瓜葛,这个人,到底帮的是谁?

身后风声微响,长孙无极掠近,他靠近时微微发出弹指之声——这是他和孟扶摇约定的暗号,以避免再次被那个假冒伪劣钻了空子。

“不见了?”

“嗯。”孟扶摇仔细的在四面搜索,觉得一个人凭空消失,多半是因为地道什么的。

长孙无极抬眼望了望,道:“璇玑皇宫设计得古怪复杂,也许就是为了掩饰一些暗地里的东西,不妨再仔细找找。”他突然指指前方一处树丛后露出的一角飞檐道:“扶摇你看,那座宫殿,有些古怪呢。”

孟扶摇抬头,便看见夜色下一角半残破的深红飞檐,垂着年代久远发黑的铜铃,铜铃已经锈住,风过无声,那般悠悠的在风中摇晃,远远看过去像是被吊起的四肢僵直的偶人。

只是那么一眼,孟扶摇心便震了震。

这一霎心底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异感受,像是行走莽莽原始丛林听见远古之声空旷悠远的召唤,激起血脉里无声却激涌的共鸣,惊涛拍岸,却又沉潜幽细,如气势宏大的默片在眼前上演,惊心动魄、压抑无声。

她晃了晃。

长孙无极一伸手便扶住了她,关切的俯身看她:“扶摇?”

孟扶摇眨眨眼睛,有点奇怪自己怎么看见一角飞檐便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和前世里记忆深刻的某部鬼片场景太像,以至于心神震动?

长孙无极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道:“扶摇,我们回去吧,今晚不是说要去永昌殿探一探的吗?”

“是哦……”孟扶摇看看天色,再不去只怕便要迟了,何况如果璇玑皇帝确实失去行动自由的话,那一定有人不愿意他接触任何人,他们今晚想要夜探永昌殿,肯定要费周折,必须早点过去。

她抬头,又望望那一角飞檐,步子已经调了个方向,却忽然一阵风过,铜铃晃了晃。

无声一晃,像被赋予了夜间生命的偶人,对yù待选择离开的她招了招手。

孟扶摇不由自主的,便走了过去。

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拖泥带水,丝毫没有平日的轻快,然而她自己本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份反常的慢,或者说,这一霎,她突然察觉不到了自己。

长孙无极望着她沉在夜色里的窈窕背影,眼神里光芒闪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只是默然跟了上去。

孟扶摇一步步走向那个方向,拨开隐蔽的层层矮树丛,跨过封闭的半残的花墙,在一座废弃的宫室前停住。

她仰头,看着那座建制普通,深深掩在树丛之后,完全没有璇玑皇宫建筑的jīng美复杂特色的不大宫殿,看着那铜锁生锈的宫门,斑驳的生着暗绿苔痕的宫墙,满墙上爬着藤类植物,在冷白的月色下葳蕤,似一双双绿色鬼手,瑟瑟招摇。

脑海里似也有冷白月光突然一闪,白光里铺开相似却又迥异的画面——漆得深红油亮的敞开宫门,浅huáng色整齐gān净的宫墙,进出的忙忙碌碌的绿衣宫女和紫衣太监,一个人立在宫门之前,温柔的俯下身,低低说了一句话。

她好像突然换了一个角度,需要仰高头才能看见飞檐上的金huáng的铜铃和一角深蓝的天空,还有头顶那人jīng致的下颌,风从檐顶上掠过,铜铃叮铃铃的响,却不及那人说话的声音更好听。

那人还在说话,说什么?说什么?

那语声在遥远的记忆里奔来,模糊而绵长,像是雨丝一行行写在玻璃上,将原本明亮透彻的玻璃画出朦胧的水印,那些字眼有种令人牵念的感觉,熟悉至近在咫尺,却又遥迢似远在天涯。

孟扶摇努力的想听清楚,却在这般的努力中突然觉得脑海一震,翻天覆地的疼痛làngcháo般扑打过来,将雨丝里的玻璃瞬间击碎,摇曳的晃动的视角隐去,深红宫门浅huáng宫墙隐去,进出的太监宫女隐去,飞檐铜铃隐去,剩下的还是这冷白月色下的宫门深锁,宫墙斑驳。

她看着那宫墙,良久慢慢走上前,轻轻摸上去,似抚摸亲人体肤般,仔仔细细从上摸到下,快到宫墙根时,突然心口一撞浑身一冷,如被雷击。

那一击击在全身也击在头顶,豁剌剌世界一片亮白,再看不清诸般景物,极度的晕眩里孟扶摇低低“啊”了一声,抱着头蹬蹬的向后退,嘴里发出不堪疼痛的抽气声。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按住了她肩头,稳定沉着,热力隐隐,只是那样轻轻一按,一股热流涌入,抚平她突然混乱的真气,长孙无极微带担忧的语气随即响在她头顶,低低道:“扶摇,我们回去吧。”

孟扶摇闭了闭眼,再睁开,无言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抿着唇,向前跨了一步。

这是她对于这一刻的抉择给出的态度,也是她对于人生一贯的态度——在可以逃避的时候逃避,在不应该逃避的时候面对。

知道固然痛苦,不知道却也许会造就更大的痛苦,因畏惧而裹足不前转身逃开,不该是她孟扶摇做的事。

她轻轻的,然而坚定的跨出那一步,跨上满是尘灰的宫阶,手指一搭,铜锁落下。

沉重生锈的发黑铜锁落入掌心,冰凉粗糙,似这一刻心qíng,揉了沙子一般被无声带血的磨砺。

这扇门就在眼前,那些无数次bī到眼前却也无数次绕开的故事,在推开这扇门后,也许就会再也不能退避的涌来。

孟扶摇手停在半空。

却也只是顿了那么很短的一刻,随即毫不犹豫的,推门。

“吱呀。”

长久没有上油的门轴发出沉重悠长的吱嘎声,像是午夜垂死的人在寂寂呻吟,月光被无限度拉长,拉出落满枯叶的长长甬道。

甬道不长,连接着三进院落,屋檐下台阶侧结满蜘蛛网,在风中颤颤飘摇,一dàng一dàng反she月色的银光。

孟扶摇默然看着这间普通宫室,依然是那种似熟悉似陌生的感受,感觉见过,却又似乎并没有熟悉到血脉里,然而有些地方的细节却又牵丝扯脉,一见惊心。

她缓缓顺着甬道走进去,枯脆的树叶在脚底发出碎裂的微响,“嚓嚓嚓嚓”,一声声似是久远的难懂的呓语。

孟扶摇游魂似的飘上回廊,顺着回廊的方向直奔宫苑第三进,最后在第三进的一间锁着的小耳房面前停住。

她立在那房子之前,有些迷惑的偏着头,脑海里此刻波翻làng涌,一幕一幕都是混乱驳杂的破碎场景,那些场景在脑子中幻灯片似的轰然闪现……矮小的耳房……绿色衣裙的女子……含愁的嘴角……黑暗的狭小的空间……浑浊的泛着血丝的眼……散发着尿骚味的苍白的手……

孟扶摇呻吟一声,抱住头,那些混乱片段冲击得全身血液都在突突直冒,再狠狠撞向记忆的藩篱,潜意识里为求自保自愿封闭的记忆被冲撞得风雨飘摇,如一叶扁舟在激血的漩涡里无处求生,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涨痛着,似千万把小刀不住翻搅,刹那间便痛出一身冷汗。

如此抗拒……如此抗拒。

孟扶摇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坚持到走进那耳房?她一月休养之期还未到,功力未及巅峰,好不容易才稳定的真气,断不能一月两次走火入魔。

身后,长孙无极突然伸手,极其坚定的牵过了她,道:“扶摇,走。最起码现在,不是你面对的最佳时机。”

孟扶摇默然半晌,突然走过去,拂开耳房窗户上的厚厚尘灰,探头向里一张。

一间普通的屋子映入眼帘。

所有的物事都沉在灰尘里,好一会儿才辨清大致的轮廓,chuáng……几……盆架……帐幕……帐幕后一方黑黑的,半掩半映的……

孟扶摇突然向后一仰。

她晕了过去。

她落在长孙无极的怀中,脸色苍白呼吸轻浅,长长睫毛微微翕动,长孙无极手指急急搭上她的脉搏,却发现除了血气有些不宁外,并没有受什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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