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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417)+番外

百丈方圆的大殿,静默无声,正中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不着冠不踏宝座,竟然是一个半侧身拂袖回首的姿势,着一身宽大长袍,衣袂散飞姿态翩然,左手执剑前引,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却绽开一朵莲花。

神像塑得极为jīng巧,衣带当风翩然之姿栩栩如生,尤其那眉目,虽然只是个回首的侧面,依旧看得出光辉潋滟姿容绝世,玉貌绮年,酷肖一人。

来来往往的穿着各色长袍的人们,经过神像,都恭敬的弯一弯腰。

这是长青神殿创教祖师像,长青神殿至高无上不可轻侮的神祗。

三百年前,长青神殿创教祖师飞升之时,传下谕旨:“由吾始,由吾生。”

这简单的六个字,很多人不解其意,但是他们很确定的认为,无所不能的殿主大人一定能明白先祖神谕,引领长青神殿,永恒长青。

殿内来来往往很多人,却都寂然无声,尤其在经过帘幕深垂的内殿时,步伐越发轻悄,生怕一次呼吸重了,便惊扰了殿内的神们。

神们却正在吵架。

内殿内一张长桌,左右两侧各坐一排,人人神色淡定,似睡非睡,牙齿里蹦出来的话,却如电光火花,撞得哧哧作响。

“不明白殿主为何执意如此?”上座左侧蓝衣高髻中年男子一脸不忿,“我天行者一脉历练红尘多年,既擅神殿事务又知天下苍生,为何不能擢升上三殿?紧那罗王为何不能执掌夜叉部?”

“紧那罗部执掌夜叉部倒也无妨。”上座右侧一高冠老者眼神似开似闭,漠然道:“就怕掌着掌着,上三殿就全数归你天行者一脉了。”

“三长老此言差矣。”右侧第四的一样服饰的老者立即反驳,“迦楼罗王的意思只是紧那罗王掌管夜叉部,三长老怎么就扯上上三殿了?天部是殿主直管,龙部是圣主麾下,夜叉部一直由七长老代领,七长老年事已高jīng力不济,如今提升下年轻人,有何不可?”

“可以,可以。”立即又有老者接道,“本座倒对紧那罗王执掌夜叉部没什么看法,只是对迦楼罗王的提升理由有点异议,虽说紧那罗王部有不少天行者,但紧那罗王本身,却很少红尘历练,迦楼罗王,你以此为理由要擢升紧那罗王,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你才可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蓝衣高髻男子眉毛一竖,“紧那罗王不是天行者不可以执掌夜叉部,那圣主常年不在殿中,又为何能执掌龙部?”

几个反对派的老者齐齐冷笑不语,立即露出“就知道你是觊觎上三殿的意思”的神qíng。

“笑什么笑?”高髻蓝衣男子也冷笑,“按说我职位,说不得圣主殿下,但是好歹我也是他长辈,今日便僭越一回,我知道你们捧着他,就因为他天纵奇才,就因为他是神殿三百年来最可堪大任者,就因他天授神……”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听见上头一声微咳,立刻止住,哼了一声继续道,“然而奇才也罢,可堪大任也罢,如果根本无心重任,又有何用?你们巴巴献上的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又有何用?一个漫不经心的圣主殿下可以掌龙部,那么一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紧那罗王,为什么不可以擢升夜叉部?”

他这话似是戳到痛处,几个冷笑的反对派老者默然不语,几个支持派老者眼神讥诮,另外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露出深思神qíng,高髻男子眼光一转,得意一笑,将目光向上方除了发出一声微咳,一直默然不语的老者投去。

上头,羽衣高冠的老者,一直闭目平静端坐,没有皱纹的淡金脸色波澜不惊,对众人的争执听而不闻,对于众人急切的目光,这位神殿至高无上极富威权的主人,却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丝,岿然不动的身姿隐在淡青色缭绕的雾气中,看起来更像是神而不是人。

四面有种屏息的寂静,这些八部天王,神殿长老,虽然都地位超然备受尊崇,然而在这位享有绝对权威、稳固统治长青神殿乃至穹苍垂六十余年、已经修成半仙之体神识将生的老者面前,依旧不敢放肆,便是看起来最桀骜的那位高髻蓝衣中年人,也将得意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许。

直到确定那沉默已经压下刚才的纷扰,殿主才淡淡开口,说的却是和刚才论题不相gān的事:“有qiáng者南来,紧那罗部为何未报?”

一句话令蓝衣中年男子那几人立时变色,紧那罗部负责全国信息收集上报,而能被殿主称为“qiáng者”的人北上穹苍,必然是绝顶qiáng人,这种人进入穹苍国境,紧那罗部竟然未能及时上报,岂不是重大失职?

只这一句,殿主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然而就连一心想为紧那罗王争取夜叉部大权的蓝衣男子迦楼罗王,一时也再也没话说——紧那罗部失职,紧那罗王还有什么资格竞争夜叉王?

几个原本支持紧那罗王的长老立即沉默下来,蓝衣中年男子脸色变幻,半晌咬了咬牙不语。

一言定乾坤,长青殿主不再给讨论这件事的机会,直接转移话题:“本座前日闭关,已闻仙示,飞升之期,指日可待。”

众人一惊,齐齐露出喜色,起立躬身:“恭贺殿主!”

蓝衣中年男子喜色犹浓,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为殿主高兴,目光闪动间,似在不住盘算思量。

然而殿主第二句话立即打消了他的喜悦。

“召回圣主。”

“圣主还在本土,刚刚……”一个男子刚刚说了两句,老者已经起身。

所有人立即噤声,躬下身,听老者语气淡淡,不容置疑。

“召回。”

※※※

“老昏聩!”

内殿中,长青神殿最高统治阶层成员渐渐散去,几个长老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蓝衣中年男子后相继离开,徒留下他,一怀懊恼怒气冲冲,大步离开内殿。

他一路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四面弟子们的噤若寒蝉中直入自己的迦楼罗殿,直到进入内殿,才霍然推翻了殿中的书案。

“哗!”

书案上的书卷砸满一地,男子犹自怒气未休,勃然咆哮:“老糊涂!”

满殿的人都战战兢兢俯首于地,连散落一地的书都不敢拣。

“……就是他!非得是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他!我们辛辛苦苦奔行天下受尽风霜,他高踞莲台轻轻松松,不想要都要硬塞给他!”男子如困shòu一般满地乱转咻咻不休,半晌一脚踢开跪在面前的人,骂道,“滚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男子跌坐在椅上,仰首向天无声长吁一口气,似是想将满心的郁结借此吐出去。

青石地面之下,却突然隐隐传来敲击声响,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有些遥远。

蓝衣男子迦楼罗王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什么,皱起眉,端着下巴沉思半晌,突然抬脚,对桌下一踢。

轧轧一阵连响,案桌下锦毯裂开,现出向下的阶梯,幽深黑暗没有灯火。

迦楼罗王拾阶而下,走过长长一段路,再向右一拐,在一个地室前停下。

地室窄小,一地乱糙,若是身躯高壮的人进去,转身都困难,睡,睡不直,站,站不起,纯粹就是个折磨人的地方。

却有人酣然高卧,呼声震天。

“死鬼!”迦楼罗王低低骂一声,在地室门前蹲下来,唤,“喂!起来!”

那人翻个身,将屁股对准他。

“装什么装!”迦楼罗王大骂一声,“刚才不是你在底下乱敲的?”

那人动都不动,睡得惬意万分。

迦楼罗王又骂一声,gān脆在牢门前坐下来,无奈的道:“老鬼,好歹你我是多年相识了,又不是我关你在这里,你理我一理啊。”

大抵那人吃软不吃硬,半晌,一只黑乌乌的爪子伸出糙堆,挥了挥,示意他“理”了。

“你想不想出去?”迦楼罗王坐在地室前若有所思,半晌问。

那人在糙堆上簌簌的翻个身,转向迦楼罗王,黑暗的地室里看不清眉眼,就算有光线,那满面污垢也足以让人辨不清他眉目。

“gān嘛?”

声音有点嘶哑,那人咳了咳,呸一声毫不讲卫生的吐出一口浓痰,正吐在衣履华贵的迦楼罗王袍子下端。

迦楼罗王眉毛一挑怒气将起,半晌却苦笑了一下,忍了下去,转头盯着上方的某个方向,森然道:“你若想出去,帮我一个忙。”

※※※

越往北走,风越冷,一开始像冰水,后来却冷成了冰刀,那些冰刀掠过冻土的地面,割出纵横的刀痕,马蹄踏上去嗒嗒的响脆,一步一滑,那些扑面的雪沫子落在眼睫上,久久不化,很长时间以后,凝结成冰珠子,眨一眨,“叮”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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