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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424)+番外

她怔怔摸着脸上的冰珠,心却砰砰的跳起来。

心意所系……心意所系……

眼前白光一闪,元宝大人突然从她袖子里窜了出来。

它窜到那摊血之前,扑入带血的雪地之中,将头死死的拱着,不住尖声哀唤。

孟扶摇站在那里,忽然便觉得手脚冰凉,那般的彻入骨髓的冷,从经脉到每一寸血ròu,都在寸寸凝结。

她抬手,动作缓慢如全身骨骼都被锈住,甚至听得见骨节格格作响的声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抬手想要做什么,似乎只是想伸手去抓,抓住那浅浅笑着离开她的背影,将他从她刚才一霎间感知到的噩梦之中抓回来。

她的手,触着冰冷的虚无,那些飞雪落在指尖,凉入心底,她茫然的站着,恍惚间听见锁链叮当的声响,听见高山之上狂风怒吼,听见带着冰渣子的雪,扑打在深切的伤口之上的声音。

她突然扑了过去。

扑在那滩血迹上。

她将脸贴在那滩血迹之上,在那个位置之上隐约感觉到一个人形,仿佛就在不久之前,有人以一样的姿势趴伏于雪地和血地之中,那是谁?那是谁?

埋在脸下的带血的雪,有一点淡淡的奇异的香气,那香气不同于世间任何芬芳,却更高贵清凉,像是落满深雪的天宫之莲,那香气于她三年旅程中,早已熟悉如镂刻于灵魂,以至于哪怕只剩极其轻微的一缕香,也如洪钟大吕般,霍然撞响了她的全部意识。

轰。

※※※

刹那间心和灵魂,都似已经碎去。

碎如此刻长青神山万千飞雪,在天地间混沌浮游,落在哪里便彻骨的凉了哪里,落在哪里便永远的碎在了哪里,温暖不得,收拾不起。

她将脸紧紧贴在那一方沾了血的雪地,不顾冰冷和疼痛的死命辗转,那些雪上鲜明的血被她大力搓揉得渐渐混成一片粉红色的雪片,再一点点的粘在她的脸上睫毛上发间,那些粉红的雪无法在她冰冷的肌肤之上融化,再被无声无息奔流的眼泪凝固。

到得最后,足足三尺深的雪硬是被她那般辗转磨薄,满地里腾开粉色雪雾,一些是原来的血,一些是她磨破额头流出的血,都混在一起粘满她一身,她跪倒在自己扒出来的雪坑里,恨不得就此将自己活埋。

最后她趴在长青神山被雪掩藏多年的泥土之上,无声的抱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她缩得那般紧,似乎想将自己就此缩在泥土之下,永恒睡去,永远不要面对此刻摧心的疼痛。

身侧突有白影一闪,小小的一团窜了出去,箭般的奔向某个方向。

孟扶摇立即抬起头,紧盯着元宝大人窜去的方向。

元宝大人窜出数丈,速度比以往快了无数倍,流光一般连孟扶摇都看不清楚轨迹,她正要跟着追去,已经掠出数丈的元宝大人突然停住。

它停得突然,半空中一个急刹,生生落了下来,随即僵在雪地里,不动了。

它仰头,拼命的仰起自己的太重的头,望向长青神殿的最高处,乌溜溜的黑眼珠瞪得大大,那瞳仁的光影里,映出它所看见的一切,映出它的惊怖yù绝。

先前那一阵子,主子关闭了对它的心灵联系,然而就在刚才,灵识开启,它已经感觉到了一切。

主子在受苦!

它拼命的要奔向那个方向,却被来自心中的命令生生bī退。

退回去!

退回她身边!

不能把她带到我这里!

保护她!

那心灵感应的命令极其虚弱,它好容易才感觉清楚,这虚弱让它心急如焚,然而却真的不敢再动。

一生忠于他,忠于他的所有命令。

它的意识中,没有违背。

元宝大人站在雪地中,松软的雪地迅速陷下了它小小的身体,它往前走两步,再退后一步,它抬头看看前方,再回头看看一脸期盼等着它带路的孟扶摇。

这一刻,一生里在主人庇护爱宠下饱吃饱睡,不知道人间之苦的天机神鼠,终于第一次懂得了人类的焚心为难的滋味。

身后,孟扶摇跪在它身侧,近乎哀求的低低道:“元宝,走啊,走啊——”

元宝大人长久沉默着,乌亮的黑眼珠,渐渐浮出闪亮的碎光。

它最后仰头,看了那个方向一眼。

然后它转身,一步步爬上孟扶摇的手掌。

它抱着孟扶摇冰凉的手指,将脑袋慢慢的贴了过去,然后,不动了。

孟扶摇看着它,眼神由不解转为了然,最后是无涯的疼痛。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催促,她小心合起手指,将元宝举上自己额头,用自己血迹殷然的额,轻轻抵上它的。

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才是元宝的真正主人,可以读懂它的心思读懂它看见的一切,可以知道在他离去之后,这山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此刻她明白,他不会允许她轻举妄动,他即使离开,也安排好了她要走的路,他不要她因为他,走岔了预定的路程。

他一生为她铺平脚下道路,哪怕那需要用他自己的生命和肌骨。

她每走一步,原来都在踩着他的骨他的心。

※※※

孟扶摇颤抖着,在这午夜呼啸的风中抖成枯叶一枚,她听见自己牙齿格格颤抖,听见和她额头相抵的元宝,从胸腔里发出的细微的哭泣般的哀鸣。

那样的哀鸣同样响在她自己心底,一声声越来越响,震得她意识昏眩,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非烟当初那摄魂大阵伤了她的大脑,虽然后来因祸得福冲破关隘“破九霄”功成,但是多少留下了点后遗症,她在极度qíng绪激动时,依旧会头痛。

这一痛她才突然一醒,想起长孙无极的切切嘱咐,心中顿时一惊,无极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应该更加的珍重自己,才能去救他,怎么可以在这里沉沦疼痛不能自拔?

她立即伸手捞了一把雪,擦了擦火热的额头,从雪坑中飞身而起,记着长孙无极关于烟气西南角的嘱咐,她飞身而出身子一转。

※※※

一转之下,头脑一昏,身子斜了一斜,落下地时四周景物一变。

雪地不见,山谷不见,头顶苍穹如盖,四面繁星点点。

而她并未落在地面,而是身子一沉,竟然仿佛直落深渊!

孟扶摇心中轰然一声,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自己跃出的时候一个翻转,qíng绪混乱头痛之下昏头昏脑,半空中方向似乎转错了。

她没有落入西南角。

她误入了死门!

※※※

九天之巅,神罚之地。

长青神山最高峰,接天峰。

峰高三千丈,顶端尖利如刀戳向天空,最高处已近直角,直上直下,结满丈许厚的冰雪,滑得飞鸟亦难立足。

峰巅是空心的,不过几丈方圆,对穿成一个长不过三丈的嶙峋石dòng,dòng中亦积满冰雪,三千丈之上凌厉冰风,时时刻刻无遮无挡的自dòng中穿过,呼啸咆哮,涤dàng不休。

dòng的正中,一个人形铁架连接dòng顶dòng底,架上隐约有凝固了的发黑的血色,昭示着这里曾经囚禁过神殿的叛徒。

一百五十年前,上届殿主练功走火入魔,神殿夜叉部大王,最为惊才绝艳武功绝世,号称“不灭金身”的司空奇趁机勾连其余诸部意图反叛,将要成功的关口,却被奄奄一息的殿主以无人见过的神术一招制下,“灭神钉”穿司空奇琵琶骨,“缚魔索”锁司空奇四肢,钉于九天之巅神吼之地,日日受冰风穿身之苦,纵横穹苍,身如钢铁不惧人间任何痛苦的夜叉大王,生生痛吼一百日夜,死于刑架之上。

那风,本就不是寻常冰风,寻常弟子,便是武功仍在,身体完好,也顶多不过支持三日夜便必死无疑,以至于神殿惩罚犯罪弟子,什么刑堂都不必设,仍到接天峰半山腰便可以了。

长青神殿上下,闻九天之巅而色变,除了三百年前创教祖师曾在这里呆过一个月,以及后来辟为囚牢,夜叉王在此受刑之外,百年之下,哪怕是各部大王和长老,也绝不敢轻易靠近那里一步。

时隔一百五十年,葬送一代奇杰的九天刑架,再次迎接了它的新祭品。

在半山腰,负责押送的神殿殿军便已停下,甲胄在身已经不能爬滑溜无比的冰峰,跟随紧那罗王上山的,是一批神殿高级弟子。

在离巅峰三百米处,那些弟子也已经禁受不住,停在崖边,紧那罗王接过长孙无极,道:“我自己上去。”

“我陪你一起。”一人从山下大袖飘飘的上来,苍青长袍,同色高冠,弟子们都谦恭的躬身,道:“见过四长老。”

紧那罗王回身,目光流转,笑了笑道:“四长老也来了。”

四长老拈须一笑,道:“听闻神殿出了叛徒,本座十分愤怒,特来观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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