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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皇后(82)+番外

这满城的繁华,还可以看见多久?这些蒙在鼓里的兴奋的百姓,又要怎样面对接下来一日甚于一日的失望?

这个没有月的夜晚,孟扶摇在暗影里站了很久,直到夜露湿遍全身,才缓缓松开手。

一些破碎的纸屑,从她掌间如蝴蝶般翩翩飞去。

援军果然没有来。

自那日开始,姚城陷入了苦守。

不得不说孟扶摇已经算是极为谨慎的城主——换成别的城主,在大军就在旁侧,临近还有护军的qíng形下,必然因有恃无恐而防备松懈,可孟扶摇没有,她始终居安思危,不曾放松过姚城的军备防御,在短暂的城主期内,甚至还加固过了姚城的城墙和瓮城。

作为戎族和内陆之间一个过渡xing的城池,姚城很少见的拥有瓮城,这使孟扶摇有了用武之地,她在相隔三十米的城墙与瓮城之间,足足设置了六道城防,铁蒺藜、鹿角木、陷马坑、拒马墙、护城壕、最后才是城墙。

戎军因为条件所限,骑兵本就宝贵,第二次进攻时,孟扶摇直接放戎军入瓮城,两边门一关,上有瓮城上女墙四侧弩台不停歇的攒she,下有六道城防步步凶危,三千骑兵进去,出来的时候只剩得两千不到,遭此重创,戎军安稳了几天,第三次进攻时,戎军看准风向,准备火攻,孟扶摇啪啪啪砸下无数个简易版足球,吓得点火的戎军连连后退,却不料那是猪尿泡假冒版足球,里面全是水,掼裂了以后打湿柴火,火攻计划夭折,第四次进攻,一员猛将身先士卒,悍然带领士兵以勾索飞梯qiáng行攀城,被孟扶摇三十米外一箭生生she穿,钉死在城墙上,戎军再次哗然败退。

连克戎军,本因为援军迟迟不来的戎城百姓又恢复了几分士气,铁成悄悄问孟扶摇,戎军会不会退兵。

彼时孟扶摇抬起头,遥望着天边某个方向,半晌,淡淡道,“不,事qíng远远没有结束……我们最艰苦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事实再次被她不幸料中,当戎军发现姚城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之后,便猥琐的采取了正常军队在这种qíng况下都会采取的战术,围城。

姚城的粮糙不多——本来应该多的,但是前几天德王来信,负责运送军粮的华州等地,因为今冬gān旱河道gān涸,运粮船无法航行,至今未将补给送到,前锋营不可一日无粮,德王从姚城抽调粮糙,答应等华州粮糙一到便即送还——现在看来,等还回来也没有肚子去吃了。

粮糙还可以支撑十天左右,但是现在最危险的不是粮糙,而是这个戎汉杂居的城,就如一个时刻怀揣着火星的火药桶,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内里的人给爆了,而仅仅靠八百卫士,要外抗qiáng敌不时的骚扰已经疲于奔命筋疲力尽,还要怎么防备这内里的重重yīn火?

向元昭诩求援?他此时应该已经远赴海岸东线,穿越几乎整个无极国就需要大半个月时间,一来一回等得到吗?何况他那里何尝没有战事?孟扶摇不想不切实际的依赖他,她的姚城,她自己保护。

孟扶摇瘦了,瘦得颧骨都微微突了出来,面色也有点憔悴,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像凌晨的启明星,她下令姚城的粮食进行配给制,并首先克扣了自己的口粮,每天只吃两个馍馍,并严词拒绝铁成送来的食物,不过各类果子蜜饯什么还是会收下——元宝大人失恋被甩已经挺倒霉的了,不能让它再qiáng制减肥。

她却不知道,关于她的打算,有一批人曾经仔仔细细争执过,那是元昭诩留下的他的专用暗卫,元昭诩带走了一半留下了一半,他走时唯一的指令便是:保护她!

护卫们的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要快马驰援飞报主子,一派不同意,认为此时两方军力悬殊,戎军随时有可能攻破姚城,到时要想在五万大军中保护好孟扶摇便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分散力量,后一种意见最终占了上风,那些隐身在孟扶摇左右的黑衣人,继续沉默的隐身下去,等待某些惊涛骇làng的时刻。

姚城百姓等了这许多天,早已丧失了援军到来的期望,他们每日排队到县衙前,沉默的领取食物,再麻木的分吃掉,街头巷角,却渐渐有抢夺食物寻衅打架的人,有走在路上突然不堪压力砰砰砰拍自己脑袋的人,绝望的、被抛弃的yīn郁气氛,像一场来去无声的粘湿的雨,无声无息在姚城蔓延。

孟扶摇将自己关在县衙里,什么人都不见,除了例行上城指挥守城安排守卫之类的事,她几乎足不出户,她眉宇间浮躁不安之气渐去,取而代之是破釜沉舟的决然与沉静,第九天,她突然叫姚迅送食物来,姚迅送上清水馒头,孟扶摇手一挥。

“ròu,老娘要吃ròu!”

姚迅瞪大眼看着她,不明白这个最近像苦行僧的家伙怎么突然转xing了,孟扶摇也不解释,风卷残云吃了,嘴巴一抹起身就走。

走到一半突然回身,道,“姚迅,你最近神色不对,有什么心事吗?”

姚迅正在出神,冷不防她问这一句,吓了一跳,期期艾艾答,“……没,没有……”

“跟着我,委屈了你,”孟扶摇不看他,自顾自道,“你好歹也是个‘神掌帮’帮主,盗窃是你的主业,跟着我做个管家实在làng费你的人才,现在姚城岌岌可危,没必要绑着你一起,你想走,便走吧。”

她说完,不待张口结舌的姚迅回答,大步走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从天际无遮无拦的she下来,烂漫而直接,孟扶摇举起手挡住阳光,眨眨眼,笑了。

她伸出手,薄薄的掌心被淡白的光线照得一片透明,她慢慢握起拳,像是握住了那一片阳光。

今日之后,她也许便不能再见到这般美好而纯粹的日色了。

那些即将要做的事,那个即将要去的地方,也许会如黑dòng般吞噬掉她所有的未来,而在到达那里的路途上,也许还有更艰难的事等待着她。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在世,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在独属于自己的坚持和寂寞中顶风前行,那一样是痛快而潇洒的吧?

虽千万人,吾往矣。

“啪!”孟扶摇一脚踢开县衙大门,大步走出。

门外聚集着很多汉人百姓,扶老携幼,眼巴巴的看着她。

城中粮糙已经快要告罄,百姓们等着她拿出新主意,在他们心中,这个带来足球、华尔兹、俱乐部和各种新奇娱乐的城主,是个行事新鲜而不拘常规的聪明人儿,他们相信她会想出巧妙而又有力的抗敌妙计。

孟扶摇看着这些殷切的眼光,看着那些饥饿而又惶恐的眼神,突然心中一堵,张了张嘴,原本想好的话,突然说不出口来了。

她闭了闭眼,仰起头,向天。

淡淡的风掠过来,风里有细微的清甜气息,chūn天快要到了……

不论chūn天来得多迟,那些开在田野上的花朵,总是会生长出来的……

孟扶摇低下头,睁开眼,目光清亮而坚决。

“父老乡亲们,姚城危殆,难以支撑,城破只在须臾之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便是姚城生灵涂炭之时,本县不yù以数万父老xing命,一意孤行葬送戎军之手,这城……不守了!”

一语出而石破天惊,如霹雳炸进人群,足足炸得百姓们齐齐失声。

赶过来的姚迅和铁成都震惊的看着孟扶摇,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出自她口,孟扶摇谁也不看,紧紧抿着唇,默然不语。

半晌,突有尖利的嚎啕响起,钢刀般戳得惊呆的人群齐齐颤了一颤。

“你这自私无耻,卑鄙恶毒的女人!你要卖了姚城!”

有人在怒骂:

“疯了!你疯了!你是要拿姚城汉人百姓的xing命去保你自己一条命!”

有人拣起石头就砸,“砸死你这贱人!”

更多人开始嚎啕大哭,冲上来苦苦哀求。

“我们能战!我们一起去守城!我们扒了房子上城楼!城主,不要献城……德王殿下会来的!”

那些还未长成的孩子,哭泣着爬过来,从人fèng里死死攥住孟扶摇的衣角,抱住她的腿哭泣,眼泪一点点的落在她的靴子上。

“城主……城主……不能……不能啊……你一降,他们会都杀了我们……求求你,求求你……”

那些老人伸出枯瘦得毫无血色的手,颤巍巍的在人群中跌下爬起爬起又跌下,老泪纵横的抖手望着她,“城主……”

人群慌乱失措的涌上来,如被bào烈的风卷起的漩涡,翻腾着,喧嚷着,拥挤着纠缠着,而孟扶摇就在这漩涡的中心,那些一波波的前冲都冲在她身上,那些撕心裂肺的哀求和哭泣的眼泪都洒在她身上,她清瘦的身影裹在其中,像波涛怒卷的大海中的一叶随时将要淹没的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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