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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儿(18)

三个月之后,他突然患了精神分裂症,然后住进了精神病院,他的病有时好有时坏,好的时候和正常人无异,只是喜欢发呆,坏的时候就拼命大喊大叫,乱摔东西。他卖画挣的那些钱全部都花在了精神病院里。

后来小文真的在一家精神病院里找到了阿俊。

当时的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病号服,一脸痴呆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小文告诉我,第一眼看见阿俊时他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医院的护士认错了人,因为他无法将那个瘦骨嶙峋面色苍白而且眼神空洞猝然看上去如鬼一般的男子和总是神采飞扬俊朗不凡的阿俊联系在一起。

当时小文还以为阿俊会变成这样和他脱不了干系,心中非常内疚不安,再加上确实对他余情未了,于是就拿钱帮阿俊治病,然后一直陪着他。

阿俊的病依旧时好时坏,但无论是清醒时还是糊涂时,他嘴里总是喜欢唠叨着一个名字。幸儿。

于是小文就知道了我的故事,他告诉我说阿俊清醒的时候,会很安静地坐着跟他讲我们之间的故事,讲着讲着就会泪流满面自责不已,任他怎么安慰也没有用。

而每次阿俊发病狂乱的时候,就会发疯般喊着我的名字大叫着对不起,然后还会拼命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听到这里时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忽然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时的那些美好的时光,我们在一起欢笑,或忧愁的日子,虽然很清贫,却是单纯而快乐的。可惜那样的时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只要一想到这里我的心便撕裂般地疼得难受。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那么那么地深爱着他。

小文淡淡地笑着,告诉我,他刚开始时非常不服气,想要和已经消失的我争,可是后来他便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阿俊满心满脑子都是我,无论发病或清醒时念叨的也都是我。

与阿俊在一起呆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不可能赢过我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阿俊的病情大好,然后他坚持要求出院。任谁也拦不住。

出院后便开始画画,就是在画展上展出的那副‘折翼天使’。他将所有的精力到放在了那副画上,经常不眠不休地画啊画的。

那副画他用了一年才画好的。

他说,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我,也知道自己不值得被原谅,所以他再不敢去找我,只好把全部的相思与歉疚都寄托到这副画上。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我能看见这副画,能知道他对我的爱与歉疚。

我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对他做得太绝。

尽管当初阿俊伤我至深,可是当听到他后来竟然如此痛苦时,我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刀割般的心痛。

“他画完那幅画后,整个人忽然苍老憔悴了许多,”小文继续淡淡地说着:“然后没多久他又旧病复发,再度进了精神病院。而且,这一次的发作,看起来竟然还要比原来严重了许多。只有偶尔他才会有片刻的清醒,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拜托我设法找到你,把画转交给你,还说,他不敢奢求什么,只想看你一眼,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我的眼睛顿时又湿润了。

小文讲完了这些事后就不再看我,开始转过头专注地开车。

没过多久,他就把车开到一个相对简陋的胡同里,我越看越觉得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最后我终于发现,原来这是我和阿俊当年曾经居住的地方,

三年了,这里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已经人事全非。

当我们一起走上我和阿俊曾经居住的顶楼时,我终于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小文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可是我看见他也在擦眼睛。

终于,他拿出钥匙,然后开门。

然后,我便看见了屋里的情景。

然后我便怔住。

只见屋里的墙上到处挂满了我的画像,欢乐的我,忧伤的我,沉思的我……每一张都是那么的惟妙惟肖。

这时小文走到一个画架前,将罩在画架上的布掀开。

于是那张在画展上出现过的画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然后我立刻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这张画。

我这才知道自己的确没有看错,画上那张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睛和面孔的天使,他的一边翅膀竟真的是折断的,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自那雪白的羽翼上落下,将画面上接近三分之一染成一片凄惨的红,看上去竟是那么地惊心动魄。

而且画上天使的表情是那么地忧郁而绝望,使看的人的心一下子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厉害。

这时画面右下角的一行字忽然跳如我的眼帘,那么的清晰,我感到自己的眼睛都被刺痛了:

我曾经告诉一个人说,他是上帝派来给我的天使,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天使之所以会到凡间来,是因为它的翅膀被折断了。而硬生生地把它的翅膀折断,把它的希望毁灭的这个人,就是我自己。我不奢望自己能被原谅,只想让他知道,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他永远是我当初的最爱。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他一起毁灭,如同被焚化的红莲一样,映红苍蓝色的天空。

泪水再次从我的眼角滴下,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地明显。

我转过头去,问:阿俊呢?

然后我看见大滴大抵的泪水自小文的眼中滑落。

我带你去找他。他说。

然后他驱车带我到了这里最大的一家精神病院。

小文告诉我,阿俊以前是住在一家收费较低但设施条件很差的精神病院的,他回国以后,才把他带到这里接受更好的治疗。

“我无法帮他更多,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金钱上的帮助。”小文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可是,很多时候金钱是没有用的。心病,只有心药才能医。我想,你就是阿俊需要的心药。”

“我?”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精神病院那些高明的医生都无法医好阿俊,我又能做什么呢。

“是的,你。”小文继续道:“现在只有你才能解开他的心结。”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精神病院的值班室,值班的工作人员早已经和小文很熟识所以我们很快办好了探视病人的手续。

然后,我们就被带领着去病号房见阿俊。

“他这两天情况还算稳定,没怎么发病。”医生边走边向我们介绍:“不过,病情也没有太大的好转,还是整天整天地发呆。你们要小心些别刺激到他。”

和小文一样,第一眼看见此刻的阿俊时,我也被惊得愣在当地。

那个正坐在病床上发呆的,消瘦得可怕的憔悴男子,真的是阿俊?

我真的没有看错?

“阿俊!”我飞扑过去,伸手紧紧地抱住阿俊消瘦的身子,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痴痴呆呆的脸上:“是我,我是幸儿,我来看你了!”

阿俊依旧呆呆地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任我紧抱着他叫着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位先生,”医生走上前拉起我:“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千万不要刺激到病人。”

我只好起身,转头用求助的眼光看向站在旁边的小文。

“林医生,”小文看着神色略显紧张的医生,道:“这位先生是病人以前的好朋友,他的到来或许会对病人的病情有所帮助,你看,是不是能给他们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可是……”林医生露出十分为难的神情:“你也知道,病人病情发作的时候,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攻击性的行为,万一……”

“没事的,我会守在这里。”小文神情郑重道:“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事的。再说,医院不是也做是防护措施么?”

说完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阿俊的脚踝,我也不由得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才发现有一条细细的链子从阿俊的裤脚下伸出来,连接在铁床的床头。

“那好吧,不过,不可以呆太久。”医生说完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小文看见我疑惑的目光,开口解释道:“这条链子是医院的护士为了防止病人病发时做出伤人或者自残的举动才会绑上的,只要是重病号都会有。”

我听了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想不到才短短几年的时间,我的阿俊竟然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在阿俊面前蹲下身,双手托住他那消瘦冰冷的脸庞,发誓般一字字道:“阿俊,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

阿俊仍是那么一副痴痴惘惘的模样,一双看着前方的眸子依旧是那么地空茫无神,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空的。

仿佛,他的人已经变成了游离在世外的一抹幽魂,整个世界都不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心脏忽然被紧紧攥住一般,疼得几乎窒息。

终于还是忍不住抱住再次阿俊,看着他无神的眸子喃喃低语:“阿俊,我是幸儿,我就在你眼前,你能看得见我吗?”

“幸儿……”阿俊终于迟疑地开口,几乎是无意识般吐出这两个音节。

我的眼前骤然一亮,兴奋地抓住他的肩膀:“是的,是我啊。我已经原谅你了,不会再怪你也不会再怨恨你……你赶快……好起来吧……”说到后面一句时我的声音已经忍不住带了似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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