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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149)

“那不过是佛祖指示,师父不过是要你个不要钱的保镖!”八戒大耳扇风,钉耙挂着喇叭花,“师傅真正的心头ròu是我,他最听我的话,最怜我过肥劳苦;最讨厌你到处撒尿,最嫌你猴儿聒噪;前儿个师傅还和我讲,六耳弥猴那事儿搞不好是你故布疑阵,你个猴jīng猴jīng的,早就看中了师傅的紫金盂,不是我老猪看守得紧,你哪里肯一直陪到西天!”

“放你个猪臭屁!”猴哥君珂一阵棒打如劈风,“师傅说你一身赘ròu还沾花惹糙,高老庄早早抬了媳妇;说我身躯jīnggān还意志忠贞,女儿国不为女色所迷;他说他看见你一肚子肥ròu直晃dàng就觉得要尿频!”

“他说你一身猴骚气闻见了就要胃下垂!”

“他说你两只大肥耳切丝爆炒都没人要!”

“他说你拔毛过水爆油正好一盘兔子ròu!”

“……”

台上的“公主神眼两美争一夫”都没人看了,都奔来看“猪八戒孙悟空两美争一僧”了。

底下锣鼓喧天,八戒猴哥新剧qíng,向正仪君珂却不为所动,君珂是原故事传播者,当然没什么新鲜感,向正仪却是知道尧羽卫的德行,早咬牙告诫自己,不管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我自岿然不动。

戚真思看这招没用,眼珠一转,对“猴哥八戒”打个手势。

“猴哥!你敢和我说你爱师傅?师傅说你勾三搭四!前阵子他亲眼在墙头看见你在巷子里和牛魔王卿卿我我!还有你们打架就打架,说那么多!师傅说你们一定有jianqíng!”

向正仪此时正一招挥出,将yù待落地的君珂远远bī到擂台一侧,眼看她虽然粘在枪尖不坠不落,如风摆轻荷般自然,但刚才那一让,已经带了几分吃力,不禁心中一喜,一喜之余便听见了底下的台词,听进耳的一霎,她不由一怔。

这好像已经不是在说什么奇怪故事了,似乎说的是真人真事,似乎指的是君珂?纳兰述怀疑君珂?借戚真思之口表达?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看向君珂,对面君珂,似乎也听见了,却面色平稳,似笑非笑,完全没有被这句话所动的意思。

向正仪心有所动,随即便听见了下一句。

“八戒,你老实jiāo代,那晚在女儿国国主后花园里,白骨jīng和金角大王私会的事儿,师傅说是你故意安排的,想要引猴哥我上钩,是也不是!”

向正仪心中一惊,霍然回首。

一句“不是我!”几乎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这是在比武场,急忙又扭过头。

比武瞬息万变,一扭头在常人不过一瞬间,在对战的人之间,却已经足够改变局势。她头一扭,招式就松,招式一松,手底就一慢,手底一慢,虎虎生风无处可泄的枪风之墙,便出现了一条空隙。

“铿。”

金属和金属相撞的声响,细微却又令人振奋,一霎间君珂一直被bī浮在半空的身形,飞速下沉,长剑钻入fèng隙,顺着金光的轨迹,飞袭而至!

向正仪大惊,急忙回枪自救,君珂却是虚招,趁她回枪,身子半空中一个筋斗,已经稳稳落地!

她一落地,二话不说,反身抢近,剑光腾舞,在身侧卷出无数道浮沉的光带,光带里,台上台下的纸屑灰尘都被卷起,如奔马携住烟尘顺着无形的空间大道四面窜突,惊得浮云撕扯,雨横风狂!

此刻,换君珂快打!

向正仪一口气没换过来,正迎上这杀气凛凛腾舞万千的剑光。一瞬间如杏花纷落chūn雨飞轻,四面微光蒙蒙落英纷纷,只是那杏花chūn雨,看着固然美丽,触着了便是凌厉的剑锋。

前刺、斜掠、正挑、侧劈……

退、退、退、退……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jiāo击声听在耳中直如一声,君珂的剑法似乎自有奇异之处,每次和金枪相击都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震动,那点震动自然不会使臂力非凡的向正仪手臂发麻丢枪,所以她十分奇怪君珂为什么要费那力气非要搞这个剑震?然而此时也不是思考的时辰,她一直在退,于泼风般的剑光里寻找反击的机会,再绵密的剑法都有使完的时候,只要君珂一换剑法她便有了机会,然而君珂左一步右一步,用一种奇异的轨迹带着她转来转去,一套剑法使完了二话不说再使一遍,向正仪差点没气歪了嘴。

她在这台上转来转去,转到发晕也转到发烦,烦躁之下蓦然一声喊,不顾君珂长剑挑到面门,金枪一抖悍然挑起,挑出七八个面盘大的枪花,直夺君珂心口!

她不顾毁容悍然反击,君珂为保xing命只有回剑横拍,蓦然一声大响,硬碰硬导致两人身子都晃了晃,君珂蹬蹬退后两步,向正仪身子一晃,脚跟向后移出半步。

随即她心中一沉!

身后悬空!

不知何时,她已经被君珂七绕八绕,绕得带到了擂台边缘而不自知!

向正仪身经百战,劣境之下惊而不乱,身在半空一声清叱,手中金枪已经倒挑而起,反手狠狠向擂台下地面一扎!

金枪枪身长,只要扎住擂台下地面,她借势便可跃起,重回擂台之上。

金枪闪电般扎下。

枪尖触及泥土。

向正仪心中一喜。

枪身突然段段碎裂!

向正仪此刻身子重心全在枪上,骤失依靠,霍然栽落!

历时半个月的武举之争,在碎裂的金枪和这翻飞的一坠里,尘埃落定!

向正仪,败!

百姓哗然之声巨大得像làngcháo卷了过来,人群也像làngcháo卷了过来,三百jīng兵组成的人墙,一瞬间也差点没能阻止人cháo,险险被踩踏翻倒。

无数人张着嘴,用各种声音乱七八糟地喊着君珂,喊着那个不被所有人看好,却最终一路走了下来,最终站到了最后的少女。他们不知道自己喊什么,为什么喊,却只觉得这一刻心中热血如沸,堵在胸臆不吐不快,直yù化做巨làng雄涛般的呼喊,在这平静了多年的燕京上空,翻卷起又一轮烈雨飞云。

落地的向正仪一个翻身站起,低头看自己随身多年的金枪,已经碎成无数段。

一瞬间她终于明白刚才君珂不断剑震她枪身的用意。

君珂算准她金枪经过一段时间qiáng劈猛砍,金属张力已经到了极度负荷,那一阵不断的细微震动,就是使金枪进一步发生变化,逐渐分解。

君珂也算准她这xing子,最后必然会使出硬碰硬的招数,已经被震动得脆弱的金枪,再次面临一次大震。

而最后向正仪落擂台反手那大力一cha,金枪终于被bī破极限,彻底断裂。

如果说前面做的这么多动作都只是伏笔,最后她反手自救这一cha,就是加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糙。

一切都在君珂计算中。

这也是因为她的枪不是真正的huáng金枪,是镀金铁枪,但也没有谁真将huáng金用于战场,huáng金质软,不够锋锐。

向正仪立在台下,于人海呼cháo里转瞬将一切想得明白。

随即她抬起头。

台上,君珂手拄长剑,微微喘息。和向正仪这一战,也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智慧,见向正仪看过来,她给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笑容轻软,像这一霎晨间刚带露绽放的玉兰花瓣。gān净、柔和、载满人间至纯的芳芳。

向正仪眼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她身后。

那里,纳兰述手扶桌案,望着君珂背影,笑的坦然清亮,充满骄傲。

两人都面色霁朗,毫无任何被刚才那番话影响的yīn影。

向正仪若有所悟。

随即她收拾起自己的金枪,武器虽毁,也不可随意丢弃,那是她多年习武岁月的见证,至今日总有结束。

四面沉静下来,看着燕京骄女的动作,猜想着这横行燕京从无败绩的少女,最终会有什么反应。

无数人紧张起来,绷直了身体。

只有君珂,依旧微笑平静地看着台下。

向正仪将金枪小心地收好,才仰起头,认认真真看着君珂,清清楚楚地道:

“我输了。”

我输了。

一句话如此艰难,而又如此简单。

不输在武技上下,而输在心智高低。

不输在武器jīng粗,而输在定力浮沉。

不输在毅力有无,而输在——对纳兰述信任与否。

向正仪并不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戚真思的闹场——同样一人一句攻心话,君珂还是先听的那一个,然而君珂不为所动,坚信纳兰述不会无稽地怀疑她;她却因此心思浮动,当真以为纳兰述怀疑了她。

谁心动,谁就输。

向正仪心服口服。

接收到她的目光,君珂终于笑开。

她抬起头,立于擂台之上,将手中长剑,用力向天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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