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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171)

突然天际一线明光穿透云层,金光瞬间抵达刑台之上,那人似是被晨曦亮色所惊动,迎着日光缓缓抬起头。

君珂呆住。

怎么是他!

第八十三章 luǒ奔吧!

日光下那人仰起头,伤痕累累的脸庞,在晨曦的金色光线里一闪。

那人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不是因为看见日光升起新的一天开始的喜悦,而是因为也许永不能再见这日光的愤怒。

那样的愤怒,比bī人而来的日色qiáng光还灼目,刚硬、不甘、滔滔如烈焰,灼得所有人都心底一震。

起早买菜的百姓围拢来,仰头呆呆看着,有人认出了他。

“这不是那个武举探花的查……查什么来着?”

“对啊,听说不是封了官吗?这才几天,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骁骑营啊,那地方是好呆的?我听说这位是平民出身,被挤兑了吧?”

“被挤兑也不能丢了命啊,怕还是犯了事。”

“唉,年纪轻轻的……可怜。”

百姓望着五花大绑跪在台上,被执刑士兵用长刀刀背死死压着的查近行,看看他破烂衣衫里露出的满是红紫伤口的脖颈,忍不住摇头唏嘘。

本还想着,这位第一位进入骁骑营的平民军官,也许以后能给平民的入仕之路,开出一条新的道路来,没想到还是……

“去去!武官执刑不允许百姓观看!都滚一边去!”几个骁骑士兵过来,连吆带喝地将那群百姓驱散,人群慢慢散开,那几个骁骑士兵互相一眼,露出一丝冷笑。

“多管闲事,找死!”其中一个在地上呸了一口。

君珂一直混在人群里,默默聆听,亲兵来问她,“大人,我们走吧?城门要开了。”

君珂不语,半晌抬头看看查近行,那亲兵是个灵活的,猜到君珂的心思,骇然道:“大人!你莫不是想救他?这不可能!”

君珂深深吸一口气,是,是不可能。

查近行既然已经被绑缚法场,肯定是经过皇帝亲手勾决,所以除了圣旨,没有任何人的话可以救他,但此时正是上朝时间,她这个职位,不能参与朝政,贸然闯御极大殿,那下场也是一个死。

“单宏。”她唤那个亲兵,“把刚才那群谈论的百姓中,那个一直没说话,只在摇头叹气的那个男人,给我找来。”

“是。”

单宏很快将人找来,在刑台附近的小巷子里,君珂用一锭银子,听到了她想听到的信息。

“那个查将军呢,是个好人。”那汉子愁苦着脸,不住摇头,“小的是给骁骑营专门送菜的,每次进出骁骑营后院厨房,只有他遇见了会给我打招呼,还偶尔帮我扛菜。”

“小的来往骁骑营多,他们的事,七七八八地都知道些。查将军一直在骁骑营人缘不好。大家都排挤他,嫌弃他的出身,他人又jīng明能gān,很得总统领赏识,这便更招了忌。平常小摩擦不断,据说有次查将军还在骁骑营后的小巷子里,被人埋伏了套了麻袋狠打,事后他要求追查,bī得一些人很láng狈,但也最终不了了之。”

“然后呢?”君珂眸光平静。

“后来他们又说他通敌,就是前阵子那个胭脂巷国公被杀案,说常小公爷是他通敌杀害的,还列出了许多证据,证据报到皇太孙那里,被皇太孙二话不说驳了回来,但驳回来的理由太孙又不肯说明,搞得骁骑营那些人更恼怒查近行,常家也认为太孙包庇,查将军一定有问题。”

君珂皱起眉——常世凌怎么死的,她和纳兰君让最清楚。这个足可置人于死地的罪名,到了纳兰君让面前自然站不住脚,但以纳兰君让的xing子和立场,也绝不可能对部下将常世凌的死因解释清楚,不想最后倒害得查近行洗不清。

“那事之后,骁骑营上下,突然对查将军态度好了起来,没多久,还让他总管军需,那是一等一的肥差。查将军不想要,说自己新来不久,不适宜如此重任,但那些人都说前阵子对不起他,误会了他,如今看他为人牢靠,做这个再合适不过,人人放心。”

君珂冷笑起来——是放心,整死了就放心。

“查将军接了这差使,十分小心,每日清点,所有军需物资都亲自过手,但有天晚上,他突然拉肚子,在茅坑里多蹲了一会,出来的时候,就听说新拨来的一批什么神弩没了。”

君珂眉头一跳——对方好狠,当真是要置人死地。这所谓神弩,一定是新出的“飞羽神弩”,这弩不比一般军需物资,是大燕王朝秘密武器之一,一弩十箭,she程远,力道qiáng,还可以半空拆箭,装发暗器。这弩价值高昂,一弩千金,更因为武器本身的先进xing,被大燕王朝视为绝密要珍。全燕之军,目前大概只有御林和骁骑配备了一部分,那些人,为要查近行一条命,竟然胆大包天,把手动到了这里!

“查将军当即被统领大人令人拿下,查将军辩称冤枉,说那批弩刚到,他便亲自收到了库房最里层,加了三道锁,除了他和三个副职到齐,谁也拿不到,但弩就那么飞了,找遍全军都没有,这弩丢了,统领大人也要掉脑袋,正急得没法,有人说要到查将军家中搜一搜,家中没搜到,却又查出查将军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私宅,最后在私宅后院地下……”

下面也不用说了。

计策常见,但百试不慡,其中必然有高层介入,否则军需官不会那么容易落查近行身上,那批要紧的弩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失踪。

君珂又赏了那汉子一锭银子,待他走后,拍拍手,单宏满头大汗从隔壁巷子里过来,道:“属下们问过了,是为查将军监守自盗,偷了飞羽神弩,据说还有他私通南齐,要将这批武器运出去的证据。陛下震怒,当即判了斩首,还不允许任何人说qíng。”

这便是对上了,君珂点点头,道:“麻袋蒙住了那家伙吧?”

“当然。”单宏笑道,“要问骁骑营的事qíng,怎么能让骁骑营的人看见咱们?这人嘴硬,口口声声查将军咎由自取,罪该万死,怕是这事和他也脱不了关系,咱们就是看他观刑,笑得眉飞色舞,才趁他解手,在巷子里堵住他的。”

“那很好。”君珂点头,“麻袋先别解,给我再揍一顿,狠狠揍,一定要留下伤口,脸部到颈部,所有露在外面的肌肤,都要红红紫紫的最好。”

“这个……”单宏犹豫,“那是个参将呢……”

“参将更好。”君珂没有表qíng地一笑,“揍起来不觉得更慡?”

“是。”

亲兵们领命而去,君珂仰头,看着高台之上血迹淋漓的查近行,他始终昂着头看天,士兵重刀相压也坚持不肯低头,似想在朗朗青天里,看出属于这个肮脏王朝的巨大黑dòng来。

他不再喊冤,也不落泪,他只是沉默,在沉默里挣裂骨骼,绽出无声的悲愤。

君珂垂下眼——查近行知道自己必死,那样的罪名,谁也救不得他,连纳兰君让也不能,通敌卖国,放在任何朝代,无论古今,都是不可承受生命之重。

君珂也不打算去求纳兰君让,来不及了,还有半刻钟。

监斩台上,有人袍角微拂,拖曳如层层涟漪,在这杀气凛然高台之上款款坐下,也笑得明媚生花。

主监斩官,沈梦沉。

左相掌文右相掌兵,沈梦沉直管兵部工部和刑部,他来本在qíng理之中,不过君珂看见他还是心中一沉——从他手里夺人可比从姜相手里难得多,虎口夺食,老虎还会打盹,狐狸嘴里掏食,小心摸到蝎子。

君珂打量着四周地形,打量着沈梦沉面前,堆着签台案卷,几乎要将他的脸遮没的桌案,右相大人似乎很忙,似乎等下还要有公务,带了很多文书案卷,一边等时辰,一边细细翻阅,那些高高的案卷,几乎遮没了他的脸。

君珂心里冒出个大胆的主意。

可行xing不是太高,一个环节出点差错就前功尽弃,然而事到如今,也只有试一试。

她摸出一张面具戴上,这是上次纳兰君让戴着的,给她顺手牵羊拿来就不还了,然后和自己那一百来个兵一阵耳语。

大爷们连连点头,对统领的提议十分首肯。

此时监斩台下围了很多骁骑营的人,军官们来得少,士兵却得令,每营都要派人前来观看“通敌卖国监守自盗”者的悲惨下场,好达到以儆效尤的效果。

这些人由各自的队长带队,在监斩台下列队,大燕的规矩,武将阳气太重,不适合在午时处斩,要在黎明和清晨的jiāo际时分处刑,以免戾气上冲有伤天和,所以大多士兵都是早早起chuáng,此时jīng神困倦,呵欠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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