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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175)

胸罩本来就紧,这一扯君珂便觉得透不过气来,只得顺势身子后倾,顺着沈梦沉的力场,弯身下蹲在座位前。

沈梦沉手指一旋,被困住xué道的君珂便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君珂本也有几分好奇,不明白轿子里虽然黑暗,但自己进来时明明扫过一眼,凭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就没发觉他?此刻一转身,才恍然大悟。

她怎么就没发觉,这轿子座位特别低,在人的视线之下?

她怎么就没发觉,这轿子座位下还有一层空的,底下还有个翻板,可以将人从轿底翻上来?

她那双钛合金眼睛,在练武之后,渐渐有了变化,不再像以前一样,被迫经常看骨头架子,有时候专注于骨头就看不见脸和衣物,十六岁之前她很少对人直视,现在她的眼睛,慢慢可以控制,不运气凝足目力,看东西只如平常,这给她减轻了不少心理压力,没想到这点好处,今天却让她栽了跟头。

此刻蹲在座位前,才看见沈梦沉竟然一直没有穿上衣服,只松松披了件黑色宽敞外袍,露出大半胸膛,平日很少见他穿黑色,此刻见着,却觉得比平日华丽宽袍更胜风qíng,那种独属于他的神秘慵懒的气质,和这夜色一般的黑色,奇异而又要命的协调,就像泼墨笔法作画chūn色,点染飞掠旁逸斜出,明明素色单一,却分外令人感觉到那一份艳和热闹来。

“我说。”沈梦沉单手撑头,一手按在君珂要害,曼声道,“你先前在那窜来窜去的,gān什么呢?”

君珂眼光四处乱飞,不敢看他近在咫尺的胸膛——黑袍、流水般散开的乌发,玉般胸膛、胸前一线琉璃水晶般的深红,黑白红三色鲜明,艳到惊心,她怕自己流鼻血。

“我来探望下你。”她正色道,“试试你最近功夫长进没。”

沈梦沉轻轻一笑,“查近行还好吗?”

君珂默然——就知道瞒不过他。

“你和他什么关系?”沈梦沉将君珂的衣领拉了拉,君珂以为他良心发现要给自己整理好衣服,正在欢喜,谁知他大爷的,把半边敞开的衣襟拉到一半就停住,又把另一边的衣襟拉开些,偏头看看角度,调整调整,才满意地咕哝,“嗯,这样更风qíng些……”把君珂气得两眼翻白。

沈梦沉一手抓着君珂衣襟,抬眼望着她,一副你不回答我就立即扯开衣襟欢迎你不回答的表qíng,君珂只好杀气腾腾回应。“革命友qíng关系!”

“比武的时候你们让来让去,现在你又冒死救他。”沈梦沉嗤笑摇头,“友qíng?”

“这世上有种东西,凡事只看利弊的jian人yīn谋家们,便是学究天人,智慧通神,也万万不能懂。”君珂冷笑,“那叫qíng义。”

沈梦沉默然,君珂还以为小人终于在大义面前惭愧失色,谁知道他懒洋洋撇撇嘴,道:“去掉后一个字,留下前一个字,再加上jian人那个jian字,或可解释。”

君珂气结,磨了半天牙后不怒反笑,眨眨眼睛,道:“沈相大人这话好酸,莫不是在吃醋?”

沈梦沉眯起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她,谁知道君珂紧跟着又道:“沈相放心,我不会染指查近行的。”

沈梦沉:“……”

第一次在口头上让沈梦沉吃瘪的君珂,心qíng大好,正要得意洋洋乘胜再损几句,沈梦沉眼睛往她还没拢好的前襟上一挖,君珂立即打个寒战,乖乖闭嘴。

“查近行由你的亲兵带出法场,经由燕门街过太华街、虎石街,往城西方向逃逸;一百三十名云雷军,则直接出了城门,现在城外三里处采石驿站等候你。”

君珂听得心中发冷,原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眼底,但这人,身边看起来无人,到底是如何得到信息的?

“查近行绕了路,看样子他想接走他的老娘。君珂,你可想过,一旦查氏失踪,你今天费的这一番功夫,想要不留后患地救走查近行,就前功尽弃?”

君珂沉默,不得不承认沈梦沉说得完全正确,但救人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这许多?

“你使尽手段,不惜冒险赔上云雷军,救下查近行,他却完全不体谅你的难处,逃生第一件事还是去找他娘。你至今陷身在我这里,还没脱困,他倒可以带着老娘海阔天空逃走,留下你和你的云雷军面对一堆烂摊子。你觉得,你值得?”

“沈相如果替我不值。”君珂慢吞吞地道,“那便放了我吧。”

“你这冥顽不化的小东西。”沈梦沉语气听不出怒气,神色越发慵懒,“我是你君珂吗?不是,所以我不会放你。”

“万幸。”君珂冷笑一声,“我也不是你!”

她语气尖锐,钢丝般在黑暗中一刺,沈梦沉抬眼,眼神里似有明光一闪,刹那间竟似jiāo击出火花。

君珂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神色,心中一紧,下意识运气防备,她目光警惕,眼珠幽幽发光,如掩藏在荆棘中的临敌的小shòu,沈梦沉看见她这样的神qíng,倒忍不住失笑,闲闲向后一靠,悠悠道:“是,万幸,你不是我。”

他语气闲淡,黑暗里肌骨晶莹清凉无汗,气韵像一匹华丽重绸在夜色中摇曳,轿子外闹市喧扰远远传来,听来像红尘远在关山外。

“你不是我,你不需自幼便与各种被毒死的尸首为伴。”

“你不是我,你不需眼睁睁被亲人抛弃,在你还无力为自己争取的时候。”

“你不是我,你不需亲手卖了自己的命,只为换一个行尸走ròu般活下去的机会。”

“你不是我,你不需亲眼见着护着爱着自己的人,被一个个杀死在你面前,只因为有人要用血的事实告诉你,永远不许心有牵绊,永远不要贪恋温暖,只有自己足够qiáng大,足够坚冷,才能最后拥有一切。”

“你怎么会是我?”他含笑,修长微冷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为那细致光滑人间美好,而轻轻停留,随即慢慢滑了下去。

“万幸……”他道。

君珂怔在黑暗里,不知不觉间一身冷汗。

他说的是真的?

但他不是没有来历的山野出身,他是燕京名门,实打实的九蒙贵族,是一门数皇后的外戚沈氏之后,是沈皇后的侄儿,是太子表弟,是皇太孙的表叔,虽然没听说过他嫡出庶出,但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必然是沈家嫡系,就算不论职位单论身份,天下qiáng得过他的人,也不会有太多。

这样玉堂金马钟鸣鼎食之家子弟,怎么会有那样凄惨的过去。

这家伙八成又在忽悠人!

君珂给自己下了告诫——沈梦沉的话,和国足出线一样——别信!

轿子里闷热,君珂抬手拭汗,擦完汗便是一怔。

怎么自己能动了。

她霍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沈梦沉按在她要害上的手指已经垂下,她太紧张太戒备,竟然没有察觉。

君珂大喜,立刻拉好衣襟,往后便退。

沈梦沉没有动静,君珂也不想管沈梦沉的动静,他的闲事,不是她能管的,机会难得,不走的是傻货。

她退得小心,害怕又是诈,一边退一边警惕地抽剑护在前心,轿子再大也有限,两步便到窗边,她的后背碰到车壁,心中一喜,二话不说就去掀窗帘。

窗帘掀开,凉风灌入,代表自由和安全的红尘气息,令她觉得刚才如在噩梦地狱里。

眼前正好行过一条小巷,只要纵身出去都没人察觉,君珂头也没回,毫不犹豫jiāo剑于手,提气yù待腾身。

jiāo剑于手的刹那,雪亮的剑身在眼前一闪,隐约晃过一条奇异的影像。

好像是沈梦沉心口那线奇异晶红,不知怎的泛出一线诡异的黑。

君珂一眼瞥过,心神一震,随即告诉自己——有诈!别信!快走!

她肩头一耸,一个起身的姿势。

然后这个姿势在yù待飞起的刹那停住。

只一停,轿子已经过了那条小巷。

君珂咬咬唇角,劝自己——下面还有两个方便离开的巷子,一定要走!一定不能回头!

她顿在窗口,抓着窗边,等候下一个巷口,下一个巷口的时候,她yù待起身,然而还是忍不住回头!

只这么一霎,恍惚看见那胸口黑气更浓一分。

纵起的身子再次落下。

君珂把头埋在自己臂弯,差点没恨恨跺一脚,当她再次霍然抬起头的时候,最后一个方便逃离的巷口,已经在望。

她对那巷口看了一眼。

抬手。

放下窗帘。

然后回身。

回到沈梦沉身边。

“这就是我和你永远不同的地方。”君珂苦笑一声,蹲在沈梦沉身前,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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