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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228)

这句话乍一听入纳兰迁耳中,他渐渐不清醒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随即便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

“我说,我培养你,在很早以前。”沈梦沉浅笑,一杯又一杯,“想要将一个人的崇敬根深蒂固的建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那需要长久的灌输,逐渐的侵入,无时无地的控制。纳兰迁,你应该感到荣幸,荣幸你很早就被我选中,连你的文武师傅,都是我亲自挑选,想办法送到你身侧的。”

纳兰迁瞪大眼睛,喉间发出格格的乱响,听起来像是喉骨发生错乱,正在重整。

然而他看着一直在喝酒的沈梦沉,眼底也有种隐秘的喜悦。

这喜悦刚刚浮上,他就看见了沈梦沉的眼光。

凉凉笑意,深深dòng彻,一切伎俩,无所遁形。

他的心沉下去。

“这酒里也有好东西,是么?慢xing成瘾毒药?你想控制我?”沈梦沉对他举了举酒杯,若无其事又喝了一口,“可是你忘记了,用毒,我才是祖宗。”

纳兰迁喉间发出一声像咆哮又像哭泣的怪音。

“你不用担心你死了我走不出这暖阁。”沈梦沉淡淡道,“我既然敢杀你,自然不会有任何后果。你被困太久,身边亲信有限,不得不依靠我的力量,现在王府里人人都知道高近成是你的亲信,等下他陪我出去,没有人会阻拦我。”

高近成无声无息走进来,微笑立在一侧。

“开始吧。”沈梦沉淡淡道,“趁新鲜。”

高近成点点头,走到纳兰迁身边,不急不忙取出一个刀囊,里面针刀俱全,各式大小都有,寒光闪亮的刀锋,像一双冷而讥诮的眼,映出纳兰迁惊怖yù绝的眼神。

“你……你要……”他挣扎着向后退,可身后是墙壁,努力挪动了半天,也不过挪出一寸远的距离。

“会有点痛。”高近成微笑着端着他的下巴,像在打量着牲口,柔声道,“您忍一忍。”又转头道,“苏许怎么还不来?”

纳兰迁瞪大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男子,端着酒菜走了进来,这人好像是他的软禁时期的近侍,很忠心话很少的人,纳兰迁此刻看见他,突然便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人,怎么看,都有点熟悉。

他一向不正眼看人,更不会注意下人,此刻看这男子走路步态,神qíng,身材个子脸型,都眼熟得不行。

“在王爷身边一年多,你可都学好了?”他听见沈梦沉询问的语声。

“沈兄放心,天下之大,将来必定为你我共有!”苏许开口,扬眉。

纳兰迁心中轰然一声。

他学的是自己!

那熟悉的感觉,来自于自己!

不光是那些特征,如今连语气腔调,说话时的小动作吗,都几近一模一样!

一年多软禁,这人陪在自己身侧,时时揣摩他的动作神qíng腔调,之所以沉默寡言,也不过是因为,怕开口露馅!

如此可怕的计划,如此深沉的心机。

眼光重重落在那一排针刀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天啊……

别人流出的血再多,那痛不在他身上,然而此刻突然醒悟到的命运,令他绝望得恨不得立即自尽。

然而想死也死不了,沈梦沉不允许。

“嗯,不错。”沈梦沉在懒懒点头,“如今他亲人也死绝了,又恶名在外,寻常人不敢正眼相看,你学成这样,尽够了。”

“苏许过来,哦不,王爷有请。”高近成笑道,“站过来,我好比着脸型下刀。”

薄如蝉翼的雪亮的刀,抵在了喉结下方的肌肤处,寒意如雪渗入,激得人灵魂都似在发颤,纳兰迁颤抖着闭上眼睛,一瞬间父亲染血的脸,妹妹僵硬的脸,从眼前掠过。

天意……

刀锋压下。

挑起。

明烛里雪光一线,流星般划出灼眼的弧线,冰冷的空气被热血割裂,再慢慢凝起。

跳动的烛火深藏的帷幕,酒香和血气混合的暖阁,迷离朦胧的珠光灯下,响着沉闷的压抑的呜咽,轻,却凝着巨大的痛苦和永生难赎的绝望,像一柄柄飞薄的刀,四面飞she,刺穿所有的转瞬荣华,huáng粱一梦。

沈梦沉依旧在喝酒,怡然自得,灯光下眉目艳丽,比血色殷然。

呜咽声渐渐止歇。

高近成抹了一把汗水,轻轻道:“好了。”

转过身,手中一抹薄薄的东西,笑道:“主上英明,确实是活着取更好。”

“便于制作罢了。”沈梦沉淡淡道,“正常制作时间要七天,我们没可能在这里呆七天,你的药水带来了吧,现在就做。”

“是。”

高近成取出药水用具,走到帷幕后面,地上,那穿着王袍的身体,犹自微微蠕动,脸上却一片血红,什么都没有了。

沈梦沉看都没看一眼,对苏许招招手,苏许立即上前,将纳兰迁衣服都剥了,和自己的衣物换掉,然后将他拖到帐幕后。自己和沈梦沉对坐在桌前。

“来,沈兄,你我今夜,不醉不归!”

“多谢王爷抬爱,梦沉舍命奉陪!”

两人含笑频频举杯,当然苏许始终没敢动那酒,那酒的毒被下来下去,他哪里都不敢碰。

沈梦沉此时脸色却白了白,突然放下酒杯,身子一倾。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他及时举起的衣袖上,色呈紫红。

“主子……”苏许惊慌地站起,高近成从帷幕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沈梦沉,叹息着道,“主子,您这bī毒的法子,实在……”

沈梦沉咳了一声,笑笑,“天下毒皆为我所用,我也为天下毒所驭……纳兰迁这小子,我以为他不敢也不能对我下手,没想到他居然找到这‘兰息’之毒,没法子,我只好以毒攻毒了。”

高近成的眼光在他胸口瞄过,无声叹息。

主子是练就百毒之体,其实也最不能中毒,虽然所有的毒最后都可以用毒化去,但伤害已经造成,一个人的身体能有多qiáng韧,经得起这样长年累月的戕害?

“您看,这位殿下,该如何处理?”高近成指指还未死的纳兰迁。

沈梦沉瞟一眼地上那具躯体,长身而起,“有时候,亲人的伤损未必能让人失态,为了他们的安危,很多人能做到bī自己冷静;但一个无力抵抗的仇人放在面前,却很少有人能够控制住自己。”

他笑笑,流光飞舞的笑容,带一点深深的倦,“所以,留着,有人一定需要他。”

“是。”

沈梦沉对苏许招招手,苏许戴上刚刚晾gān的人皮面具,他本就和纳兰迁三分相像,又专心学他学了一年多,如今面具一戴,赫然便是纳兰迁当面。

“……沈兄……好酒量……”他踉踉跄跄地把住沈梦沉的臂,“改日……再醉三百回……”

“王爷……相请,梦沉……岂敢不从?”沈梦沉和“纳兰迁”一路相扶,神态亲热,“纳兰迁”甚至昂起头,大声呼唤,“区离!区离!替本王送沈大人!”

“是。”区离上前来,恭谨应命,丝毫也没发觉异常。

“沈兄……送你个……小小礼物……”“纳兰迁”招招手,示意一个小厮,“去,把暖阁里那个紫色大箱子搬来。”

两个小厮应声而去,搬来了一个箱子。

“里面可是……好货色哟。”“纳兰迁”醉眼迷离附在沈梦沉耳边,似乎在耳语,声音偏偏大得每个人都听得见,“沈大人不要……辜负良宵……”

四面的侍卫都垂头微笑——王爷又在玩风流把戏了,看那箱子大小,大概装的是人,估计是哪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吧。

“王爷赐,不敢辞。”沈梦沉微笑,眼神也很dàng漾,“既然如此……我可不多留了……”

“去吧去吧。”“纳兰迁”大笑。沈梦沉挥挥手,高近成接过箱子,坦然在王府护卫相送下,出了府门。

“主子。”转到一个寂静角落,高近成低声道,“纳兰迁那里没有找到兵符,他弄了个假兵符去尧国边境调兵,铁钧带人明明回来了,却在半路停住,现在下落不明,铁钧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兵符的不对了。这三万军,是冀北最qiáng的jīng兵,咱们要想拿到手,还是要找到真正的兵符。”

沈梦沉默然,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已经落向冀北之外,良久淡淡道,“不必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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