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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333)

她没感觉。

“吃点东西。”晏希又追上来,抛过来一块牛ròu,这冷漠的男子,细心地用内功给她把冻得梆硬的ròu烤了烤,因为昨晚给她吃gān粮时,她二话不说便咬,险些咯掉了牙齿。

君珂胡乱咬了几口,沾了满嘴的牛ròu末,粘在脸上十分láng狈。

她也没感觉。

将近三天连续奔驰,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君珂已经换了五次马,最后一次换马的时候她行动有点艰难,长袍之下的裤子上,一片殷红,都是被磨出的血迹。

她还是没感觉。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知道要吃要喝,有没有饥渴感都必须要补充体力,没有找到纳兰述之前,她不能倒下。

一手控缰,另一手按在心口。

那里是纳兰述的一角血衣,还有除夕之夜他托柳咬咬送的锦囊。

君珂触到那锦囊,便心如刀绞——除夕之夜她彻夜狂欢,暖炉拥火,友朋围伴,他却孤身应敌,陷入危境,生死不知!

想到那夜他可能面对的一切,她就觉得要发疯。

发疯到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我去?为什么?

也只有这样疯狂乃至痛恨的心境,才让她感觉到,自己现在还活着。

指下坚硬,是锦囊里的鸽血宝石,极其少见的,足有葡萄般大鸽血宝石,艳红透明,色泽纯正,被雕刻成心形形状。

纳兰述离开时依旧不忘留给她的,除夕馈赠。

心形并不是这个朝代常用的首饰式样,在她原先的珠宝店里,虽然曾经试过推广这样的式样,却被燕京人认为不祥,拒绝接受,她为此还曾经遗憾过。

没想到他却知道这个,也许是因为当日她的遗憾被他发觉,也许是因为那苏菲上的压印花纹,才有了这一年的新年礼物,一颗晶莹璀璨,坚实无摧的心。

那心之上,还按照她当初提出的刻面想法,雕刻了很多切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能手,在这坚硬的宝石面上,在缺少现代切割工具的qíng形下,近乎完美地模拟出了那些璀璨的切面。

说近乎完美,是因为有一部分并不完美,君珂除夕当夜在灯下把玩,发现那切面大部分极其jīng美,却有一小部分,显得有些粗糙,在最中心的位置,居然切出了正反两个心形,边缘并不齐整,小小心形当中,隐约还有字。

她当夜运足目力,才看清,一面是“纳兰述”,一面是“君珂”。

手指无意中一翻,灯光正正穿过那宝石当中,桌面白纸上,便映上红色的字迹光影。

“纳兰述”和“君珂”,彼此重叠,温柔相映。

以我心,映你心,以我名,覆你名。

他的巧思创意,他的温存心qíng。

君珂是日将宝石反复抚摸,直到触手温热。

那jīng美刻面,也许出于当初小陆之手,最后略显粗糙的心形和名字,却绝对是他亲手打磨。

无数个静夜,噙一抹微笑,指尖盘转,薄刀飞舞,灯下沙沙,流光溢彩,看着心形宝石日益玲珑剔透,看着那名字穿透灯光,jiāo相辉映。

忍不住也要微笑。

然而此刻,宝石咯在手心,坚硬冰冷,咯到心深处,抵在那里,痛到极致。

当日艳光如许,红霞似血,是否就是命运森冷的谶言——以我心头血,换你开心颜?

若是如此,她宁可不要这心意浓厚,jīng心馈赠。

只要他安好归来!

……

飞马奔驰,长发扯直,君珂手指捏紧锦囊,像想要握紧他的生命。

纳兰!

等我!

一定要等我!

……

三日奔驰,huáng沙城在望,当心急如焚的君珂和尧羽卫勒马时,却在城门前驻马。

不得不驻马。

面前的huáng沙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鲜血和肌骨,一路延伸至城内。

护城河上吊桥放下了,却被砍断一半,在河面上翻飞,桥下的尸首已经不全是陈旧的白骨,有很多新尸。

很明显,huáng沙城,曾有一场灭绝xing的大战。

所有人在看见那些被冻得铁青的尸体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些尸体有衣衫破烂的大汉,有衣着齐整的青年,更多的是,云雷士兵。

“各处都有。”晏希向君珂回报,“吊桥下,城门上,前面这沙场,战斗延续了一路,看起来……一边倒。”

是一边倒,云雷士兵,处于劣势,几乎被斩杀殆尽。

君珂眼前一黑,晃了晃。

三百云雷,竟然全灭?

就凭这些死去的大汉?

看得出来,那些衣不蔽体的大汉,是西鄂罪徒,这些人死得并不多。

然后是云雷弃民,人数三十多,和qíng报里的数目一样。

换句话说,云雷人惨败,西鄂罪徒呢?

晏希的声音里也有了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前来招安劝降,对那群云雷弃民是好事,没有道理发生变数。就算因为要带走云雷弃民,得罪了城内罪徒,以纳兰述的能力,和那三百云雷军jīng锐,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那三百人,是君珂挑了又挑的jīng锐,因为前去劝降不适宜带太多人,太多人也不可能取信于人,放他们进城,所以每个士兵都是最优秀的,以一当十也不为过。

这样一支力量,在哪里想全灭都不容易,为什么会在huáng沙城折戟?

带着这个疑问,一批尧羽卫入城搜查,其实已经不用搜,城开着,里面毫无动静,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已经是空城。

君珂端坐在马上,闭着眼睛——她不敢去搜查尸体,她害怕万一翻到哪具尸体,是自己最害怕看见的那张脸,她会立即崩溃。

她不能崩溃。

纳兰述如果真的去了,她还要扛下他的仇恨,将未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在此之前,她也要,寻西鄂报仇!

身前各种回报。

“城门前尸首五十具。”

“护城河吊桥十具。”

“城下尸首难以辨明,大约三十具。”

“其余尸首在城内。”

君珂身体一直微微颤抖,尧羽卫为了照顾她的qíng绪,所有的回报都言简意赅,但每次开口,都会看见她的身体,针刺一般颤一下。

那样的煎熬,人人不忍。

君珂的颤抖,慢慢停息,长长睫毛颤动,簌簌落了冰花。

没有……

虽然用词简单,但不提,就是没有。

她动了动身子,此时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被折断后重组,发出吱嘎的声音,下马的时候,几乎是栽下来的。

韩巧扶住她,想要给她把脉,被她一手甩开,支着剑,拖着艰难的步伐,慢慢往城内走去。

纳兰述既然没死,就应该还在城内!

尧羽卫默默跟着。

天色很快夜了,很快又亮了。

天快亮的时候,阔大的灰石广场,蹒跚走出来一个身影,用剑支着自己。身后是同样jīng疲力尽的尧羽。

他们已经找了一天一夜。

huáng沙城却仿佛一夜间被恶魔吞噬了所有人,瞬间成为死城,除了城内广场上的尸体,看不见一个人影。

君珂甚至不惜耗损目力,不停地动用神眼,她发现了城门后的石板陷阱,但她的目力,也无法穿透三丈以上的流沙。

而这座石城,建筑格局不同于任何城市风格,倒有点像现代那世的huáng土高坡的窑dòng,在城堡主建筑之后,就是一圈圆形建筑,所有房间,蜂巢一般密布在灰色石头建筑之上,围着中间的广场。

也有一些低矮的建筑,用作武器库或粮仓,但所有的地面,都有巨石铺地,厚度惊人,她的眼睛穿不透,无法找到地道,何况这整个huáng沙城,占地面积何等广阔,她便在里面转上一年,用瞎了眼睛,也很难找到假想中的逃生之路。

一日一夜的寻找,令众人满含希望又满是绝望。

绝望无法得到任何线索,希望的是始终没有看见纳兰述的尸首。

当然那流沙井里不辨面目的gān尸,众人是拒绝去想的,即使知道很有可能纳兰述和许新子便是那些浮沉gān尸中的一具,他们也不愿意承认。

君珂默默走上广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韩巧去扶她,少年眼圈红红的,他和许新子感qíng很好,得到他的死讯,这少年一夜间生了白发。

君珂疲惫地挥挥手,拒绝了搀扶,她在理清思绪。

从自己遭遇的重重阻拦开始,到huáng沙城事变,其间自然有人作祟,最有可能就是那夜率人骚扰他们的黑衣人。

从时间上计算,自己开始遭遇骚扰,是在纳兰述出事之后三日,这正是快马从huáng沙城赶到她大军之前所需要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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