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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362)

戚真思沉默半晌,却道,“我去说清楚,然后我当场自杀,有丑福作证,冤不到尧羽身上,我这就去!”

她膝盖一弹,那一弹竟然是诡异的反弹,晏希猝不及防,被她翻到一边,戚真思一跃而起,头也不回,道:“晏希,这辈子多承你的心意,我不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我其实爱的是……”

“砰。”

戚真思晃了晃,诧异地看着自己肩井xué,一颗石子嵌在xué道上,挡住了所有的动作,也打断了她要说出的话。

晏希从她身后翻身而起,淡淡道:“我刚才过来阻拦你之前,已经在糙丛里布了暗弓。”

戚真思露出愤恨而无奈的神qíng。

晏希走到她面前,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

“别……别说告别的话,”他轻轻道,“别告诉我是谁,我不要知道。”

他低下头,吻在了戚真思的眼睫上,随即停住,不动。

“我不要知道你爱的是谁,我只要知道我爱的是你。”他定定靠在她的眼睫上,声音仿佛从云天之上发出,“戚真思,不要那么残忍,不要挑战我的耐xing,否则我不保证,当我知道那是谁,我会杀人。”

戚真思脸色煞白,抿紧嘴唇。

晏希一直那么轻轻靠着她的眼睫,一动不动,神qíng仿佛在膜拜心中的女神,又或者在祷告某个近乎无望的愿望,半晌他才无声无息移开,黑色的冰冷的发丝,从戚真思苍白的脸上拂过。

晏希将戚真思搬到一边的糙dòng里。

“在这里呆着吧,三个时辰后xué道自解。”他不再看她,绝然而去。

一句轻而淡的话,被他抛在了糙原微绿的风里。

“我们都是,为qíng绝望的人们。”

……

“没有什么不可能!”云雷军的叫喊上冲云霄,却被丑福的bào吼压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确实没必要让尧羽和冀北再承受你们的怀疑下去!丑福今日在此,要杀要剐,来吧!”

他噗通一声跪下,一甩手扔掉铁面,露出那惨不忍睹的毁掉的脸,单手一解,铁甲轰然坠落,他里面竟然没有穿上衣,在二月糙原冰冷的风中,袒露出伤痕累累的上身。

那jīng壮肌ròu上,遍布各种战火肆nüè留下的痕迹——锐器钝器,刀枪剑戟,斑驳深刻,无处不在,有的伤痕从肩到腹,有的伤痕皮ròu皱缩,最起码有三处以上,是致命伤。

“来吧。”丑福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我知道我一条命,不足以赔偿六万生灵,所以我不自杀,留在这里,等你们的审判,你们要用什么方式对付我,我都接着……”他咬咬牙,腮帮鼓起坚实的肌ròu,一字字道,“到!死!为!止!”

四面静寂。

君珂颤抖着要奔出,却被纳兰述死死拉住。

“小珂!”他在她耳边道,“云雷必须要面对!仇恨和怀疑必须要宣泄!要保云雷,保住所有人,只有先置之死地!相信我!坚持下去!”

君珂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里。

云雷军还在沉默,他们被这一连串天上地下的打击,刺激得有点茫然,长久以来心心念念的疑惑,一心以为的仇人,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仇恨似乎在,却充满无奈和无辜;仇人似乎有,却是朝夕相处的战友,以为的yīn谋不像yīn谋,倒像上天嘲弄,翻云覆雨出的惨痛因果。

很久之后,有人发出了声音,是一个瘦弱的少年,额上有道疤。

“我死了爷爷和娘。”他道,“我日日夜夜想着报仇,我发过誓,谁杀了他们,我就杀谁。”

四周沉默着,君珂紧紧盯着他。

“可是刚才听到真相,我想哭,后来竟然想笑。”他发出一声真的像笑的哽咽,用手捂住了眼睛,“原来竟是这样的。”

“福将军,是你,竟然是你……”他抓着剑,上前一步,又一步,四面的人,都紧张起来。

丑福扬起头,静静看着他。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你。”他长剑指着丑福的眉心,剑尖没有颤抖。

丑福垂下眼睛,君珂的脚步动了动。

“可是,我不能杀!”那少年忽然抛下长剑,一掷入地!

“我的命,是福将军救的!”他一指额头那道几乎贯穿眼睛的可怕伤疤,又一指丑福背后那个皮ròu皱缩,离心口不远的伤疤,“那一箭,原本应该she穿我的头颅,是福将军扑上来,箭先穿过了他的后背,才she上我的额头!没有他,我早已死在鲁南,再没有今天的机会,还可以持剑bī着他!”

“我爷爷和娘死了!”少年大吼,浑身颤抖,“因为朝廷不信任我们,先下手困住了我们的家属!”

“因为朝廷对盟民心有顾忌,特意划了一块贫瘠密集的居住区,街巷狭窄,道路不通,没有水源,人口拥挤!”

“因为骁骑营和我们不对付,冰天雪地,将人从屋子里赶出来,赶在了广场上挤在一起!”

“因为御林军罔顾人命,明知福将军背着雷弹子,还以火箭相she!”

“因为御林军没把盟民的命当回事,如果当时福将军脚下不是盟民区,是崇仁宫,绝不会有那一箭!”

“因为骁骑营有心要害死我们的亲人,自己逃了出去,却将所有的通道锁死!”

“是,那雷弹子是因为福将军才落了下去,可是没有朝廷的欺负,没有御林军的漠视,没有骁骑营的落井下石,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甚至,平时广场在那样的夜里,都是没人的,落在广场上的雷弹子,炸坏广场,炸塌围墙或者附近民居都有可能,但绝不会灭亡盟民!”

“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他发红的目光掠过了所有人,“是,先前我也觉得被骗、被利用、被欺rǔ,但是现在我觉得,福将军有错,但他是无心,当初晏头领那句话也没说错,朝廷,确实是我们的仇人!”

云雷军士兵们神qíng各异,有的面色yīn沉,有的目光闪动,有的愤激犹在,有的却在思索。

“我不知该恨谁,我也不知我对不对,我甚至不知下步怎么走,”那少年呜咽着,向后退去,“可我只知道,我不愿意杀福将军,我不愿意!”

他向后退去,默默的,有一些人,将攥紧武器的手,松了开来。

“是非不分的小兔崽子!”静默一刻后,有人厉声大呼,“朝廷御林军骁骑营确实也不是东西,那笔帐也迟早要讨还。但不管怎样,雷弹子是从他手里落下来的!不管怎样,这个真相,他们所有人对我们隐瞒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被欺骗被利用,被迫背井离乡,万里回奔那个我们从没去过的云雷城!不管怎样,我们的亲人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藏在深山里,残缺肢体,苟延残喘,永堕苦痛人生!这些都是拜他们所赐,你要我们怎么忘记!”

立即有更多人呼应。

“对,先报了眼前恩怨,再和朝廷算账!”

“都是yīn险之辈,也不曾冤枉了谁!”

先前说话的那少年叹息一声,默默拔起自己的剑,走到一边,以示自己无心参与对丑福的判决,有一些人,跟着他走出了队伍。

这些人,大多是曾经被丑福救过命,或者得过他的帮助。丑福在云雷军中时日最久,最早的武术教头就是他,几乎所有云雷士兵都是他的弟子,他为人坚忍厚道,不吝将自己的家门武学传授,极得爱戴。一些个xing平和的人,虽然伤心亲人之死,但都觉得,毕竟丑福无心,无法因此就对师傅下手。

但也有更多的人,立在原地不动,冷冷看着这些人退出,眼神里闪动着怒火和不齿。

云雷军很快就分成泾渭分明两块,一块大,一块小。

一些归入复仇阵营的士兵,特意从丑福面前过,还有人绕到了君珂纳兰述面前,冷冷走过。

君珂咬着牙,qiáng迫自己看着每个人,有个男子走了过来,她眼神一颤。

那是她原先的亲兵队长,最早跟随她的那批亲兵之一,虽然后来她更多的使用尧羽的护卫,但无可否认,这是她的老人部下。

那男子从她身边走过,顿了一顿,没有看她的眼睛,低低道:“我的妻子儿子,都死在那一夜……”

随即他不再说话,静静走过。

君珂忍住眼泪,直直看着那分成两块的云雷军,想起当初山谷里嬉笑玩闹,一起掼蛋打升级;想起自己和纳兰述山崖一吻,底下扬起的黑压压的人头;想起第一次检阅豆腐块一样整齐漂亮的方阵,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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