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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369)

书房里有人负手而立,宽大的衣摆漾开涟漪一般的波纹。

月色下那人容色也如月光幽谧静美,只是那唇淡薄,令人想起诸如薄qíng之类的词语。微微笑起的时候固然魅惑妖丽,然而如此刻轻抿,却令人凛然。

“他们到了羯胡了吗?”他问。

“是。”黑暗中一个影子恭敬地答。

“huáng沙城事后,云雷应该会有所动作,你觉得纳兰述会怎么处理?”

那人想了想,“继续隐瞒吧,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是分军的时辰,刚和羯胡王庭一场大战,也不宜内讧。”

“错。”沈梦沉微笑,“越是毒瘤,越需极早割去,云雷就算不提,纳兰述都会先下手。云雷应该已经离开冀北联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天消息就能到了。”他的手扶在窗台上,看向北方,轻轻道,“等下我有封信,快马密送给羯胡王庭。”

“是。”

沈梦沉转过身来,看着黑暗里那个人,“最近你做得很好。”

那人恭谨地弯下腰去,锦袍金冠,王族华贵,赫然竟是“纳兰迁”。

当然,是那个西贝货苏希。

“继续扮演你的bào戾王爷,和纳兰迁生前一样。”沈梦沉还是那种淡淡疲倦地笑,随意摆布着吞并天下的yīn谋,“穷兵黩武,穷奢极yù,无限制扩军,不断加税,擅自更换各地官员……冀北这些年被成王治理得太安定,民心安稳,不易煽动,现在,我要他们先尝够一日三惊,永无安宁的日子,将来才能……”他笑了笑,住了口。

“是。”

“这些日子,你通过秘密渠道,将冀北税收以及各地物产折合的银两转往青阳郡,有人发现吗?”

“有几个积年老吏,似乎有点疑惑……”

沈梦沉连语气都没波动一丝。

“杀。”

“是。”

“去吧。”沈梦沉淡淡道,“半年,顶多再一年,时机成熟,冀北便可收入囊中,之后,便是所有敌人的尸体,最后,是天下……”

他听着苏希小心地退出,关上门的声音,在暗色里,缓缓笑了一下。

“还有你……君珂。”

※※※

同一处的月光,照不亮永浸黑暗的崇仁宫。

宫内最偏僻最朴素的小院子里,纳兰君让三杯酒一杯茶,自斟自饮。

“云雷军离开冀北联军了?”

他身后一个谋士立即上前一步,笑道:“是,殿下的意思,是要追剿这批乱党吗?”

纳兰君让沉默一会儿,冷冷道:“我追剿他们gān什么?越过西鄂羯胡,千里迢迢追剿那两万人?”

那谋士碰了个钉子,不敢再说话。

“失去君珂的云雷,不过是没了灵魂的躯体,他们不会再有任何野心,现在能做的,只有回云雷城。”纳兰君让抿一口酒,“而云雷城……不是那么好回的。”

“冀北联军这下不需要分兵了,剩下的路离尧国已经不远。”一个谋士道,“尧国王都被围已经有几月,现在华昌王生怕等纳兰述到来自己腹背受敌,拼命qiáng攻尧国京城,最新消息是说尧皇在一次攻城战中亲上城头指挥,被流弹所中,命在旦夕,如果尧皇驾崩……纳兰述岂不是赶不及?”

“赶不及什么?”纳兰君让一笑,却是浅浅嘲弄,“赶不及打仗?赶不及送死?赶不及救驾?你觉得,他有必要救驾吗?”

那谋士张口结舌。

“纳兰述不是成王妃,他没兴趣救驾,他等的,是华昌王和皇族两败俱伤,是尧国皇族正统彻底灭亡。”纳兰君让三口酒喝完,开始喝茶,“你不觉得,纳兰述走得太慢了吗?他明明可以从西鄂就直接挥军进入尧国,省时省力,为什么却偏偏要经过西鄂羯胡,绕一个大弯子?对,你也可以说他在积蓄势力,他和君珂……”说到这里,纳兰君让突然顿了顿,神色出现一丝恍惚,随即恢复正常,“他和君珂那意思,是想将尧国后方的西鄂和羯胡平定,使自己将来无后顾之忧,但西鄂和羯胡,其实现在都没有和尧国做对的心思,他为什么要赖在这里?他就在等尧皇驾崩,困在京城的尧皇诸子,必将争夺皇位,到时候……”

“到时如果他们自相残杀,京城岂不轻易被破,华昌王一旦打入京城坐稳皇位,纳兰述岂不是自找苦吃?”有人提出疑问。

“纳兰述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纳兰君让看着尧国方向,轻轻吁了口气,“何况,尧皇也不会愿意纳兰述当真老牛拖车,慢慢积蓄势力,来占据了他的皇朝,如果没猜错的话,纳兰述很快就要有客人来了……”

他突然挥了挥手,黑暗中闪出几个人影,身影浅淡,不仔细看都不知道,原来那里有人。

“你们去吧。”他道,“两件事。保护她,杀了他。”

众人躬身。

“第二件事可以量力而行;第一件事,必须做到。”

“是。”

人们退回了黑暗里,在合适的距离里随时等待太孙的召唤,大燕最尊贵的皇太孙,独自静静坐在月光里,玄黑金龙的袍角在暗处熠熠闪光,面前三只空酒杯一盏残茶。

四周围拥无数,崇仁宫巍峨高旷,可那人,眼眸依旧清光冷彻,寂寥孤凉。

※※※

糙原上的夜还没结束,下半夜的时候,君珂脸色微红,表qíng严肃地掀纳兰述帐帘而出。

虽然主人热qíng挽留,但她坚决拒绝睡在他那里,那主帐看起来四面无人,可天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贼兮兮的眼睛,等着看她“闯入主帐,夜不归宿。”

她为此特意打扮整齐,形态威严,动作很大地掀纳兰述帐帘而出,本指望那些偷窥者能看见她“洁身自好,守礼自持”,谁知道出帐时,纳兰述在后面“气息奄奄”地喊了一句,“小珂,下次请你温柔一点!”

君珂一个踉跄……

怀着被涮了一把的仇恨,君珂一大早就起身,先到韩巧的帐篷,准备今天抢了他的医官责任,好好折腾某个不安分的伤员。

一路上,她遇见很多人,大家此时都知道丑福没死,人人神qíng轻松。

“早啊。”有晨练习惯的钟老爷子,老远就声如洪钟地和她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君珂正要回答,老爷子已经掉头,怒目呵斥自己那个被拖起来晨练的病歪歪儿子。

“跑步。”

“给我。”

“快!”

君珂:“……”

又走了几步,遇见对练的尧羽几个卫士,看见她认认真真行礼,什么话也没说,君珂舒一口气,走过去时却听见那几个混账的对话。

“出招。”

“给我。”

“快!”

“哥哥,兄弟我最近伤风,请你温柔一点。”

君珂:“!”

转个弯遇见huáng沙城那个独眼,那大个子永远斜眼看人,一只眼睛好像从月球上看你,看见君珂过来,也不行礼,一脚踢在一个挤眉弄眼的属下身上。

“洗裤衩。”

“给我。”

“快!”

完了还满意地点点头,喃喃道:“这么说话还真是满痛快的……”

君珂:“……”

怀着悲愤的心qíng,她迅速绕路进入韩巧帐篷,在门口遇见铁钧。

遇见铁钧她倒舒了口气,这位好歹是叔叔级的,总不会也和那些流氓一样调笑她吧?

铁钧果然神色如常,庄重冷峻,问了问君珂纳兰述的伤势,表达了要她好好照顾纳兰述的期许,君珂一一答了,心里却觉得别扭——人就在主帐里,脚一抬就能看到,gān嘛尽在这嘱咐她?

铁将军关心完纳兰述,终于走开,君珂刚要钻进帐篷,听见身后铁钧咳嗽一声,缓缓道:“那个,君珂,纳兰现在有伤,以后日子还长得很……年轻人要顾惜身体。”

铁大将军似乎觉得和“侄媳妇”说这个很尴尬,说完就脚不点地的跑了,留下君珂傻站在帐篷门口,满脸充血,头发上竖,神qíng悲愤,青面獠牙。

尼玛!

这世道!

还叫人活不活!

很快君珂就认了。

因为只过了一夜,“三段体”和“温柔体”就已经风靡冀北联军,连糙原那边的骑兵,说话都开始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君珂怀着这样的仇恨,抢走了韩巧的药箱,把绷带拉在手中拉得绷绷响,表qíng狰狞,大有想用这东西将纳兰述勒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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