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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极殿富丽辉煌,大而空旷,御座宝殿之下,百官跪侯,千层玉阶之上,紫金龙袍huáng金御冕的纳兰述,翘首而望。
年轻的帝皇,此刻满心欢喜,一路风霜,越遍荆棘,到此刻终于可以和她携手金殿,苍天朗日之下,万丈荣光之上,他与她共享。
今日万人见证,从此她是他永恒的海湾,便纵今后依旧风làng浊涛,艰险前路,可是转顾身侧,有她宛宛笑颜。
如此,无惧。
心花开在此刻,为天下,也为她。
然而他凝定的神qíng,渐渐出现了一点波动。
时辰将到,那身影却迟迟没有从殿下出现,百官已经出现了骚动。
忽有人影匆匆而来,却是天语传经长老,远远在阶下立住,向迎上去的晏希低低说了几句。
纳兰述目光一凝。却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看清两人神qíng,只仿佛看见晏希背影,忽然一僵。
他的心也随着那一僵微微一跳,心底忽起不祥预感。
晏希在阶下定了定,忽然返身向上行来,百官哗然。
在皇后未到之前,任何人是不能迈过这千层长阶的。
然而晏希神色自若,快步而上,纳兰述呼吸一紧,忽然推开身边的内侍,向下迎去。
百官惊呼更甚,眼睁睁看着帝王也破坏了规矩。
晏希步子却更快,似乎不打算让纳兰述走下来,几步到纳兰述身前,有意无意脚步一横。
“她走了。”他开门见山地道。
纳兰述晃了晃。
一瞬间男子脸色血色顿去,换了霜雪般的白。
突如其来,如山乍崩。
前一刻还满怀欢喜,后一刻天地苍然。
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即使定力如纳兰述,也出现一刻真空。
“不可能……”再开口声音嘶哑,竟然不似纳兰述的声音。
“杨太妃昨夜作乱,具体发生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她的宫室起火,随后在她的试衣内室里,发现统领留下的字迹。”
“什么……”纳兰述一字字问得艰难。
“此间事了,问心终明,天涯别去,再觅友朋。”
“再觅友朋……”纳兰述怔了怔,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却依旧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最后一声已经传入下阶,广场上百官愕然抬起头来。
纳兰述忽然返身便走。
晏希立刻身子一移,指间青光一闪。
纳兰述一僵,抬起的腿竟然顿在半空。
“你刚才……”他艰难地道,“你……”
“传经长老给我的天锁丝。”晏希还是那副淡淡样子,做什么都无所畏惧,“他说,这事qíng必须告诉你,但绝不能功亏一篑,你如果有任何异动,我便是绑,也要把你绑到御座上去。”
他目光忽然软了软,轻声道:“统领还留了一行小字,她说……”
纳兰述立即扬起希冀的目光,那目光如此惨切,看得晏希也掉转头去。
“她说,‘但望终有一日,见你宝座之下,俯伏仇人之首!’”
纳兰述浑身一颤。
晏希闭上眼睛,想着那行以剑尖写就,最后笔划却已经拖沓无力的字迹,君珂武功,怎么会写几个字就累成那样?是怎样惨痛的心qíng,使她无奈而去,临屏作别,而落笔无力?
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qíng,才会令一心坚执的她,这样不惜伤纳兰述重重一刀,而不告而别?
“但望终有一日,见你宝座之下,俯伏仇人之首!”纳兰述喃喃重复一遍,“她是说,复仇之日,才会再见我?不,不行,我不会傻傻地等,我要找到她,问清楚……”
“当!当!当!”
金钟鸣,时辰到!
晏希不容分说,在百官骇异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搀住了纳兰述,借着天锁丝的作用,生生将他转了个方向,感觉到被困的纳兰述抗拒的力量,晏希拼命抵抗,额头冒出一滴滴的汗珠。
一步,一步……
大尧新皇,在万众瞩目下,以一种奇怪而僵硬的步伐,走向了他的云霄之上的宝座。
宝座之侧,还有个小一点的凤座,那里原本今日该有人盈盈坐下,陪他一起接受百官山呼,然而此刻,这张宝座,注定要永远空冷。
纳兰述看着那张宝座,忽觉心痛如绞,以至于不得不捂住胸口,深深弯下腰去。
一滴液体,忽然无声无息,坠落在明huáng金龙袱上。
明明无声,却似让人听见那一声惊涛骇làng,响彻心扉的“啪!”
……恍惚那一日轻吻落于她额头,落下低语如誓。
今生我不会再落泪,小珂。
除非你离开我。
昔日轻语,竟如谶言,终于走到这天下之巅,huáng金龙座,伸手却一掬成空。
为什么?
当真赢了天下,就得失了她?
……
晏希注视那一滴泪,别过脸,一瞬间眼神晶莹,这少年似乎也想起一些人生中的无奈和苍凉,却最终冷漠依旧,毫不更改路线,将自己的主人,一步步扶向了那万众中央,如此荣耀却又如此孤凉的位置。
“砰。”纳兰述几乎是被晏希按坐下的,随即跟上来的天语长老,立即上前,宣读遗诏,奉上玉玺。
所有主持仪礼的人,已经得了传经长老的安排,直接省去了和皇后有关的一切典礼,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给群臣,便开始了一系列仪程,纳兰述麾下大军无声无息包围了广场,不允许任何人提出疑问,之后,面对群臣的必然问询,他们将解释皇后重病,临时不克出席。
“礼拜——”
长喝悠悠响起,越过高殿金鼎,越过玉阶千层,越过汉白玉广场,传遍尧国疆域。
无边无垠阔大广场之上,百官凛然叩首,齐齐如糙偃伏。
鸣金钟,响玉鼓,授玉玺,册宝书,四面不靠的明huáng镶万龙宝座之上,坐下了尧国新皇。
※※※
尧景祥元年十月二十,尧国新皇纳兰述在荣极殿即位,大赦天下,改元明泰。
大燕鼎朔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就在一日之后,大燕冀北自立,沈梦沉接管成王府,杀纳兰迁,以冀北青阳二地合并,建国“大庆”,自立为帝,年号“景隆”。
国土分,双帝立,铁骑起,金瓯,缺。
※※※
(本卷完)
【第三卷 天定风流之笑忘归】
第一章 chūn梦
糙原到了冬季,都难免有些萧条,羯胡糙原的冬也是如此,一望无际的糙原,露着些灰huáng的糙尖,地上啃剩的糙茬子旁,都是迁徙的牛马群的脚印。
这里是羯胡那蒙糙原北界,大概还有一天路程,便过了羯胡地界,进入云雷高原,也叫苍芩高原。
远处地平线上,走来几个身影,步子不算快,带点悠游的味道,和这糙原牧民在冬季急迫匆匆的神qíng不太符。
左边是一只狗,巨大的白狗,懒洋洋的步子,懒洋洋的“表qíng”,斜着的眼睛里,满是对狗生的不满。
右边是看上去很老实的圆脸姑娘,虽然衣裳穿得不错,但是满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是丫鬟”的味道,怎么养尊处优都改不了。
中间是黑衣的少女,脸也很黑,一双眼睛却晶光闪烁,亮得令人不敢bī视。
不用说,幺jī、红砚、君珂两人一狗组。
君珂在纳兰述继位那日跑路,趁乱先回了自己宫中,询问了红砚的意见,将她带走,她带走红砚也是为了安纳兰述的心,好让他不至于怀疑自己是被绑架或有危险。
以她的武功,纳兰述又不在,出宫那是轻而易举,出来的路上在城郊又召唤了幺jī,幺jī一直住在城外大营,因为它的láng军不适宜进城,听到君珂召唤,神shòuláng领大人第一时间窜了出来。
君珂因为忙碌,和它也近月不见,一眼看见幺jī,吓了一跳——一个月之内,幺jī又心宽体胖了。跑起来和一堆雪山雪崩似的。
心宽体胖的幺jī,却对君珂大发牢骚,挤眼睛甩爪子大肆抨击军营宿舍条件不好,士兵们呼噜太响脚太臭,活动范围太窄,jīng神娱乐生活不足,并严肃表达了láng军对现状的不满——羯胡láng不适应尧国水土,尧国内陆山林又不够多,láng军们很多生了病,思乡病。
君珂也觉得,在战争期间,带着láng军是很能杀敌人威风的,但任何时候要想豢养群láng那都不现实,放归山林会为害百姓,留在专门营地那ròu食谁也供应不起,纳兰述刚当皇帝穷得很,还是替他把这问题给解决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