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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455)

寺门紧闭,君珂正犹豫自己是坦然敲门求见还是偷偷溜进去,大门忽然开启,两个僧人坦然走出,合十施礼。

“女施主来了?方丈有请。”

君珂一怔,心想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和尚就是神奇,也不多话,躬躬身,随着僧人一路进门。

她注意到僧人的步伐,只是两个迎客僧,步伐就极为稳健,在雪地上只踏出浅浅痕迹,云雷武僧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净尘的禅房,在寺院深处,简朴幽静,四面树木长青。

老僧立在禅房门口,风雪里面色从容,每条皱纹都承载人间沧桑。

看见君珂过来,净尘微微躬身,第一眼看的竟然是幺jī,微微一怔,随即仿佛不胜感叹般地道:“不想老衲今生,不仅得聆金刚杵之音,还有缘见不动明王座下神狮,真是此生无憾。”

君珂一怔,转头看幺jī,幺jī同志一脸懵懂翻着白眼——狮,狮你妹!哥是狗!狗!

幺jī当然是狗,从它被研究所所长抱回来那一天起,所有人都确认过了,不过君珂此刻可不会傻傻地纠正老家伙的想法,也许在这异世里,幺jī这种狗,本就被看成狮的一种也说不定。

“施主请。”净尘伸手相让她进禅房,君珂却立在风雪里不动。

“大师,”她微笑,“禅房清静温暖否?”

净尘一怔,幽深的眼眸深深注视她,“然也。”

“昭德寺大德昭昭,矗立云雷百年,佛光普照所有信徒否?”

净尘神色更庄重凛然,“自然。”

“今日风雪,或有穷苦百姓冻毙道路,或有无助孤寡啼饥号寒,昭德寺普济众生,会予以护持否?”

净尘立即合十,正色道:“自是份所当为!”

“是吗?”君珂迅速敛了笑容,目光一冷上前一步,大声道,“可为什么,我只看见,当两万信徒被弃风雪,挨饿受冻时,佛光普照的昭德寺无声屹立于风雪,紧闭寺门;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身处温暖禅房,拢起火盆?”

“女施主怎可对方丈如此出言不逊……”带她前来的知客僧大惊失色。

“阿弥陀佛。”净尘一声佛号阻止了知客僧的话,知客僧俯首退去。

“施主说的是城外云雷军么?”净尘合十。

“云雷军难道不是你们云雷人么?”君珂反问,“城里?城外?隔了一道城门,云雷就不是云雷?大师佛法渊深,为何至今不开心门?”

“女施主通透妙悟,贫僧受教!”净尘眼神一亮,肃然起敬,急忙躬身一让。

君珂昂然直入,心想果然对和尚们不能说正常话,就是要胡侃,侃晕他最好。

禅房门半掩,没有人靠近,雪花扑簌簌打在纸面上,一点昏huáng灯光流水般泻出来。

半晌纸门拉开,净尘亲自将君珂送了出来。

“此间来龙去脉,大师都已经清楚。”君珂站在门槛上,正色道,“云雷军千里回归,渴望家乡,但凡有一丝良知,都不应将他们拒之门外。今日我是来求大师,但也是通知大师,如果最后的云雷,依旧如此顽固不可理喻,我必不惜,玉碎瓦全。”

她语气平静,眼眸幽深,四面风声却忽然发紧,扯着雪花劈天盖地落下来,杀气浓烈。

“阿弥陀佛。”净尘沉声道,“云雷自有其归宿所在。”他的目光落在幺jī身上,眼神复杂,半晌低低道:“老僧有一愿,愿能在有生之年,得闻不动明王座下,神狮之吼。”

君珂一怔。

“幺jī,唤唤你的小弟,不过不要让它们过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拍拍幺jī的头。

幺jī咧开大嘴,满意一笑,后退一步,仰首向天。

“嗷唔。”

并不是最具爆发力的那种炸吼,相对低沉,地面下端沙石滚起,飞雪狂乱,净尘的僧袍呼啦一下反撩而起,贴在了他脸上。

但上方树木丝毫不动,连积雪都没震落一丝。

一声吼出,仿佛有透明的光晕瞬间扩散,涟漪般不断延伸,自占地阔大的昭德寺上端延展,渐渐笼罩全城。

刹那间沸腾的全城一静,很多人并没有听见那声shòu吼,却直觉有什么事发生,凛然闭口。

一静之后,真正听见这一声吼的群shòu,霍然爆发。

群城马嘶、牛叫、犬吠、jī啼,城内所有的动物,瞬间都睁眼惊起,向天发出呼应的喊叫。

而在更远的地方,云雷城外,苍芩山脉里,无数黑影抬起头来,各色宝石般的眼眸,灼灼盯住了山下的那座巨大的城。

高贵的血脉引起低级野shòu的呼应膜拜,也引起真正猛shòu的畏惧和警惕,以及凛冽的战意。

树林之上黑影连闪,掠出流线型的光,地面之上利爪如铁,踏出巨大的足印,腥风扑面,狂飙飞卷,大量深藏山林的猛shòu出山,从各个方向扑向云雷城,那些巨大的黑影和咻咻的喘息,惊得露宿的云雷军不敢再睡,僵硬地坐在帐篷里,抓紧了武器。

禅寺之内,净尘霍然变色,他求神狮一吼,却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急忙大喝:“昭德诸僧,立即奔赴城内外各处,以心经安抚诸shòu!”

沙沙脚步声响起,僧人们有条不紊奔出寺外,幺jī满意地退后一步,舔舔舌头,心想在这里吼就是比羯胡还带劲,外头好多小弟!

远处雷府内,盘坐chuáng上的梵因睁开眼,微微叹息一声,他面前金刚杵光芒闪耀,吞吐之间似在无声作语。

“我知道,”梵因倾身,对金刚杵喃喃道,“我该将你永远尘封,不现世人之前。这世间命定自有轨迹,在不知对错之前,我应该看着它走下去,可是……”

洁白纯净的男子叹息一声,梦呓般低低道:“她需要。”

……

昭德寺内,净尘的神色变得更加恭敬,深深合十躬身,“一切将如姑娘所愿。”

君珂回礼,一笑转身,走出几步,忽然回首。

“我想知道大师为什么愿意帮我?仅仅是因为我对你解释的云雷事件的真相?”

净尘微微笑了笑。

“七宝金刚杵。”

“什么?”

“能得金刚杵佛音共鸣,”净尘合十躬身,“自是有缘人。”

※※※

云雷雪夜。

满城惊动。

云、雷两家最终没能当晚就大gān一场,两家其实也没打算就这样纠合双方所属势力拼个你死我活,宗族大比还没开始,现在就两败俱伤,万一将来给什么小宗族上位,两家会吐血。

最后昭德寺主持净尘赶来,在他的调停下,两家约定暂时罢手,但大半个月后的宗族大比,gān脆在三日后提前举行,而且今年的规矩变了,输了的那一方,会被永远驱逐出云雷。

雷家在君珂的暗手之下,损失惨重,自然不肯同意这样的要求,但云家咄咄bī人,表示雷家如果不应,那就不妨现在就打到他们应,雷家本来势力就不如云家,此消彼长之下,更不是对手,与其现在就被整垮,连宗族大比都参加不了,不如先应下,好歹还有一点拼搏的机会。

这也和在全城一路诵念心经,最后源源不断汇聚在雷府门口的昭德寺武僧有关,三大寺院声望极高,同气连枝,代表着谁也不敢轻易触碰的力量,他们寻常不管事,但一旦出面,谁也不能不卖面子。

云、雷两家已经听见城外野shòu吼叫,发现自己坐骑的异状,心惊之下,便向净尘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尘指指城外,意味深长地道:“弃血脉于荒野;逐亲族于困境,凉薄无德,倒行逆施,先祖生怒,上天降罪。”

他话音未落,忽然马蹄声响,负责看守城门的一队战士快马奔来,当先一人老远就大叫:“宗主!怪事!城门外那一行红字,忽然全部红漆剥落!”

云家脸色大变,云宗主一挥手,“定是有人偷袭!”

“四面没有人影——”那士兵脸色惊惶。

“闭嘴!”云家的人立即截断了他的话,再也无心计较今晚的事,向净尘匆匆告辞离开。

余下所有人还沉浸在震惊中——城门口那一行红字,谁都知道是用一种奇异的染料掺杂了鲜血染上的,风雨不侵,千百年也不会剥落,如今没有人去动,突然就掉漆,再联想到今晚的一系列异状和净尘刚才的话,人人都有点意动。

难道,咱们真的是冤枉亏待了那批大燕回来的云雷人?

人群背后,君珂冷冷负手看着众人的犹豫表qíng。

红漆是她弄掉的,但不是今晚,早在她进城之前,当她说出那句“等我!”的时候,她曾经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过那行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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