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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552)

“国公。”纳兰述声音从上头遥遥传下来,“朕很感动,泪流满襟,不过你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

宁国公一怔,没想到纳兰述竟然愿意当场读信,他是对君珂太有信心呢,还是太急迫忘记利害关系?

“陛下。”他想了想,提醒纳兰述,“微臣或可稍后将此信奉到御前,由陛下亲览。”

“既然在大典上提出,那就大家都听听。”纳兰述语气淡淡,听不出qíng绪,“天子无私事,正好便让天下悠悠众口,做个评判。”

宁国公心中一喜——陛下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对皇后不满,也想借此机会,将她废后吗?

是嘛,天下就没有不介意妻子出墙的丈夫。

“褚杰,快读!”

那中年御史褚杰展开信笺,先眯眯眼,头一晃,下意识做吟哦状。

宁国公一巴掌拍过去,火烧火燎,“快!”

“岂非相逢之愿,若有别离之心,三载长伴,一生乍隔,终难越疆域茫茫之土,倾长河浩浩之思……”

君珂心中一震,手心微微沁一层薄汗——这似乎还真的是纳兰君让的口气,这沉默巍然的男子,不喜欢将心事诉诸言语,难道真的会选择这样笔端倾诉的方式,将内心里炽热的qíng感宣泄?

这些凝练着内心澎湃,岩浆般yù待喷发的qíng感,静默于纸上,原本打算永久尘封,却在此时此境,被无知外人,大声昭然于天下。

底下一片哗然,他们只看见台阶上为一封信争夺,却并没有听见宁国公对君珂的低语,万万没想到,今日在大典之上,竟然能听见一封“qíng书”。

这qíng书虽然没有称呼抬头,但此时宣读,摆明就是和皇后有关,何况还有“三年长伴”字样,皇后出走三年,据说和某男人同住荒野,这八卦大家都听说过。

文字不长,不过寥寥几句,写这段话的人,能够让人感觉出其个xing沉稳凝练,不善言辞,但每字每句,人人听出深qíng蕴藏,相思万种。

君珂心乱如麻——她已经确定这是纳兰君让语气,甚至背面透出的字迹也是他的,他写字很用力,每个字都饱蘸浓墨,每个笔划的边沿,都平端厚重,收拢得滴水不漏。

这个内敛的人,写起这样的文字,却得让她心惊。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纳兰述,遥遥立在台阶顶端的他,无喜无怒,眼神深得云遮雾罩,听qíng书似乎还听得很认真。

君珂觉得自己也开始有点捉摸不透这个男人了,是不是皇帝当久了,会越来越非人类?他那巨大的醋xing呢?她怎么捕捉不到应有的酸味?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信,被宣读于万众之前?

君珂此时心中复杂得五味俱陈——震惊、无奈、小小感动大大不安、迷茫、不解、担忧、失落……

随即她自嘲地笑了笑——担心他吃醋,他一旦不吃醋,她又失落,女人啊,永远都这么纠结德行。

忽然看见纳兰述嘴唇动了动,隐约说了几个字,君珂凝神揣摩他的口型,在掌心里慢慢划——

她的手指忽然一顿,听见了qíng书后面几句话,一怔之下,勃然大怒!

qíng书用词语气忽然一转!

“……卿骨纤体丰,肌盈肤润,香肩轻窄,可足吾一掌之遮;圆脐巧致,恰能容海珠之纳……”

褚杰的神色变得陶醉,眯起眼,昂起头,将这些香艳的语句读得一唱三叹,尾调悠长,已经忘记这是庄严尊贵入宗大典,还以为是他家叠红拥翠后花园。

声音虽然放低了些,前头的众人还是听见了,神色变得jīng彩——刚才虽相思qíng深,但笔风庄重,用词含蓄大气,能感觉到写书人的自重身份,也感觉到他对女子的不敢亵渎的敬慕,忽然就变成了俚词艳曲,yín邪猥亵,用极其暧昧的语句,细细描写对方的身体——肩膀只够自己一掌宽,肚脐可爱,可以容纳一枚珍珠……

这种香艳直观到了极致的文风,直接的后果就像十年代的青少年,通过秘密渠道初次接触三A级别“大片”,全场血脉贲张,呼吸急促,两手发cháo,心跳一八零……

一直在阶下的戚真思,脸色铁青,手慢慢握住了剑柄。

宁国公脸色有点古怪——信是真的,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大燕那里得来的,为此还死了人,不过这后半截是假的,是他命人寻来模仿高手,模仿第一页的笔迹,添加上去的内容,当时他的嘱咐是尽量香艳,要让人联想到房事秘事,如此才能敲定皇后不贞,信由刘家借送皇后冠服的机会送到时,他只打开匆匆扫了一眼,确定没错便赶紧收起,也没仔细看过后面内容,没想到居然如此艳qíng轻佻,偏偏这特意选出的有点傻大胆的御史禇杰,不知轻重,居然就这么读了出来……这下侮rǔ过狠,要如何收场?

宁国公也暗暗怨怪,底下的人办事没个分寸,这是哪里找来的三流文人,写得这么不堪入耳的文字?

众人再次哗然,比刚才还要猛烈。皇族命妇们脸色羞红,背转身去,低低骂“不知廉耻!”

人人看向君珂,君珂凝立不动,仔细看浑身似乎在发抖,坚硬鸟毛随意串住的凤冠,都开始微微倾斜。

心虚了——众人想。

这回可真赢了——宁国公想。

都去死!——君珂想。

鹄骑已经落了下来,这些山野长大没读过多少书的汉子,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词,却隐约感觉到四周的敌意,虎视眈眈地从四面向中央围拢来。

君珂霍然回首,手一招,一个忍无可忍的杀手手势!

她不爱杀人,但不能无辜被rǔ!

“小珂。”纳兰述的声音忽然传到了她耳边,“再等等。”

君珂一怔,手停在半空,仰望着纳兰述——他的声音有点痛苦,是因为这信,还是以高深内功远处传音影响了身体?

心疼之下,她缓缓放下手,闭上眼,深呼吸。

纳兰让她等,她便等,她不能任xing置他身体于不顾。

至于这信,没什么好说的,yù加之罪何患无辞?yīn谋的刀锋,真正能伤着的,只是不信任的内心。

但这些无耻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禇杰也停了下来,面红耳赤——后面的句子,连他也不好意思当众读出来。

四面一片静默,众人看君珂的目光充满不屑和惋惜。不屑这女子当真不守妇道,惋惜她如此人品如此尊贵身份,却不知珍惜,生生将自己毁了。

没人认为在这个时刻,陛下还会有所容忍。此刻台阶上陛下一言不发,只怕冲击太过,少顷,便会有雷霆之怒。

人们近乎窒息的等待,空气中的紧张如绷紧的弦,一点音波便要怒箭飞she,搅碎这庄严大典。

少顷,纳兰述的声音,终于从顶端传下来。

无喜无怒,隐隐几分杀机。

“听了许久,未知作书者何人?受信者何人?”

众人一怔——何必呢?明摆着的事,非要闹到最尴尬的境地?您今儿个是气昏了头皇室颜面都不要了?还是恨绝了皇后,一心要她被踩入尘埃万劫不复?

“这个……”禇杰求助地看宁国公——落款要不要读?

宁国公避开他的目光,他此时也觉得不安,事qíng似乎有点超出想象之外,纳兰述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也揣摩不出。

禇杰得不到指示,只好掀开最后一页信笺,落款单独落在了最后一页上。

“苍松居士字呈……”

他突然顿住,张大嘴,眼珠同时慢慢瞪大,瞪到快要突出眼眶,一声响亮的倒抽气,清晰而古怪地从他咽喉里冲出来。

随即他尖叫一声,手一撒,转身就向下奔。

“拦下!”

君珂眼疾手快,一步冲前,一把兜住了四散落地,眼看要被宁国公抢到的信纸,同时头也不回向鹄骑下令。

随即她的眼光就落在信纸上,一眼之下,也是一怔,随即手一张,仰天大笑。

她的清亮笑声惊得所有人都一颤,面面相觑,正准备bào起杀人的戚真思一怔,抢上台阶,将信纸取过,看了一眼,浑身一抖。

随即她“噗”地一声,回头看了纳兰述一眼,将信纸往脸上一盖,就见信纸在她脸上,被呼吸chuī得不断作响。

众人惊讶更甚——戚统领这几年冷面示人,少有笑容,谁见过她这个模样?

“好辞,绝妙好辞!”君珂搭着戚真思肩膀,大笑看着宁国公,“未曾想国公老当益壮,文思泉涌,使坏设计一把好手,写起艳词来也不让三流jì馆文人,只是这口味……”她憋住笑,瞟一眼被鹄骑挡住,抓着头发一头扎在巨鹄肚皮下的禇杰,“实在特别,实在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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