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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554)

“德照殿大学士、太傅孙希,忠心王事,于五丈营上野密膝造陈,称祸国者三,不可不去。其一,有朝臣者不安于政,密室谋划入宗大典,暗中cao持yīn私苟狗之事;”

宁国公和众臣都一呆,孙太傅的嘴角刚刚弯起,蓦地一僵,他霍地扬起头,怔怔看着宣旨的太监,嘴唇动了动,眼神迷茫地看向纳兰述。

纳兰述向他和蔼可亲的微笑,一派“你知我知,朕心嘉许”模样。

这一副心有灵犀的神qíng,看在那群人眼底,便是孙太傅“临阵倒戈”的铁证,看向孙太傅的眼光,顿时尖锐凌厉。

“其二,宁国公上献皇后冠服,yù当众以守宫之痣验国母之贞,以此令我皇室贻笑天下与诸国。”

“孙希——”宁国公挣开看守他的卫士,伸手去够孙太傅的衣角,“你这老狗,两面三刀,láng心狗肺——”

失魂落魄的孙太傅,怔怔地直跪着,根本感觉不到宁国公的拉扯,他始终处于一种茫然状态,盯着太监一张一合的嘴,似乎无法相信,那些字眼会这样蹦出来。

“两面三刀,不得好死!”宁国公奋力要去抓孙希——这天杀的老狗,竟然是个jian细!难怪今日大典处处受制,帝后仿佛早已将全盘计划清楚,不仅皇后朝服改变,连密信都被篡改!

“圣旨在宣,不得喧哗!”一队护卫拉开了两人,孙希老脸上已经被抓出血痕。

“其三,旧氏皇族野心未绝,意图于入宗大典之上,伪制艳词,构陷国母!”太监额头冒出汗来,尖嗓子有些发抖,喘一口气,快速地念,“孙希称以上者,步皓世、步天凌、步久安、赵承之、贺金、罗彦……诸人密谋团伙,作乱朝政,遂以太傅之责,明告御前,愿以垂垂老矣之身,为清君侧除妖氛之先锋,朕心感念,特赐孙希加侯爵,三代降等递袭,诸子择一人封武威尉,赐金万两,绢千匹,宅邸一座。孙希首告之步皓世、步正源、步洁良、贺金、罗彦等人,稍后视qíng查办,如若所述qíng实,俱诛之……”

最后一段赏赐出口,孙希两眼一翻,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他无法接受这样巨大的冲击,无法接受陛下如此狠辣的最后一招,这一着真正将jian细罪名坐实,将他放在火上烤,而他就算辩解,也无人肯信——陛下先前已经说过这圣旨读了于你有损;再说如果不是如此大功,怎会有封爵厚赐?

封爵荣耀,huáng金万两,巨大的赏赐滚滚而来,满朝文武看向孙希的目光却毫无艳羡,只有无限的不屑——无论如何,出卖他人获取荣华的jian细,都为世人所鄙。

还有些人在震惊——看不出这老家伙,城府忒深,当初上蹿下跳地串联群臣,说皇后种种不是,扯旗子拉口号要群谏死谏,想不到却是陛下派出的试金石,一转身,就将大家给卖了。

幸亏当初没上这老家伙的当!

更多人凛然——以后还是更谨慎些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哪个身边看似忠厚的同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就是陛下的密探来探底,然后背地里一个密折,自个前途和全家xing命,保不准就葬送了。

一道圣旨如暗剑,将满朝文武心思搅动,人们俯下的脸更恭敬地贴近了地面——圣心不可测,慎之!慎之!

步声杂沓,一队铁甲佩刀的御林军快步上前,按照刚才圣旨中的名单,将队列中那些人统统拉了出来,当场打掉顶戴,剥去官服,拖了便走。

“陛下……陛下……”生死关头,那些人拼命大喊,“我等一时糊涂,受人蒙蔽……都是国公大人的主意……我等不知,我等不知的啊……”

“皇后!皇后!”威德侯步天凌是个聪明人,一边被向后拉扯一边拼命向君珂方向伸手,“我等无意冒犯于您,实是受人蒙蔽,您今日皇室入宗,如此大典,杀人不祥,杀人不祥……”

这句提醒了绝望的众人,纷纷往君珂面前跪爬而去,“皇后,您贵为国母,贤德为天下表率,定然不忍见我等无辜丧命,求您进言于陛下,容我等戴罪立功……”

“皇后,今日您一语相救,来日必美名宣于天下,诸般风cháo,不压而灭……”

“皇后,我等愚昧,无意冒犯,微臣家中还有八十老母,断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求您法外开恩……”

求恳、哀告、隐隐威胁、淡淡暗示……七嘴八舌,人xing俱全。

君珂静静听着,嘴角一抹讥嘲的笑意,纳兰述牵起她的手,她头也不回,伴同他往第三层香案上而去。

玉阶向上,宫阙庙宇以恢宏之势撞入眼帘,黑铁巨门之上,金色的铜环熠熠闪光,推开那里,是一片浓重沉肃的天地,天家威严,在云端,也在脚下。

朝局的倾轧密谋,便是那生着荆棘的层层阶梯,走过必得踏血。

“三拜拜宗祖,敬告先皇考妣——”纳兰述先取了香,恭肃三拜,“此为君珂,我大尧开国皇后。不孝子述今日于此昭告天下并求告于先皇考妣灵前,先皇考妣以一夫一妻而终,纳兰述愿一生效之。此告,以闻。”

底下一阵骚动,连求饶的人都愣住了——陛下在说什么?效仿先成王妃夫妻,终身不纳妾妃,以一夫一妻而终?

这万一妻子不贤呢?这万一妻子不育呢?这是升斗小民都不能做到的事,皇族怎么可以?

君珂深深吸一口气。

那日她在五丈营,当众宣告此生只会是纳兰述唯一的女人,说的时候是因为心怀激烈,一心想要留在他身边,害怕其余任何女人都会给他带来危险。心中却对纳兰述是否接受并没有把握,事后纳兰对此一直没有表态,君珂心里也有几分惴惴——这样是不是太为难了他些?他是不是不愿意?

然而今日,于所有朝臣贵族之前,于大典之上,父母灵位面前,他向全天下,焚香宣告。

愿以她为他一生唯一。

纳兰述闭目奉香,三拜退下,回首笑看君珂,眼神鼓励。

君珂迎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在香案前立定,奉香,点燃,越过头顶,闭目。

“三拜拜宗祖,敬告先皇考妣——大尧皇权永为纳兰氏所有,君珂则永为陛下所有,君珂将终生护持属于他的皇权,并终生护持属于我的后宫,”她一字一句地道,“不容任何人踏过属于我的后座,也不容任何人挑战属于纳兰述妻子的尊严,犯我rǔ我——”

“便如犯我皇权。”纳兰述接上,两人眼神jiāo汇,一笑,温暖又森然。

异口同声。

“必——杀——之!”

第四十五章 老友信来

三个字,一字一字,清晰决断,异口同声。

是昭告着皇室掌控朝政的绝对权力,也是昭告着属于尧国内政的新一种主政格局的开端。

双王并列,共同主政。

从这一刻开始,尧国后宫不得gān政的惯例已经被无声废除,不动声色而雷霆万钧,群臣此刻正凛凛畏惧,连反对也想不起。

纳兰述再次选择了最佳时机,实现他对朝政的浸润。

后宫不能gān政的旧例不能废除,因为这规条本身并无错处,是利于朝政的英明决策,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所以只能借助大典,太庙三道香变相授权。

巨大庙门缓缓开启,纳兰述君珂携手入庙,群臣仰望他们的背影,如对云端神祗。

而在他们身后,台阶之下,以宁国公为首的一批旧臣呼号着被拖走,洁白的广场上零落着靴帽袜带,哀呼求告之声响彻天宇之下,群臣凛然,无一人敢于求qíng。

很快,在更远的地方,将有无数高门被撞开,无数衣冠朱紫的贵族被羁押,无数士兵巡逻盘桓于各处要道,无数家族被毁,百年巨户,倾覆于一旦。

鲜血浸透长街,无数人头,祭奠旧皇族的正式逝去。昭告皇后尊严凛然不可侵犯。

政治周而复始,循环着崛起和覆灭的过程。

君珂始终没有回头,她已经不是当初初涉异世的少女,这些年经风霜血火,历倾轧谋夺,她已懂得在政治朝局中心软,便是致死的绞索,终有一日会慢慢收紧,窒息生命。

她需要朝政的安宁,好让她顺利挽救纳兰述的生命。

稍顷,君珂便从太庙中出来,反正步氏皇族的神位很快就要从太庙中挪出来了,也用不着她参拜。

她自台阶拾步而下,长长裙裾逶迤如云霞,或者是一片弥漫的血色,无声无息洇开。

众人凝神仰望,屏住呼吸,似乎由此看见一个时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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