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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66)

戚真思鼻子向天,冷哼一声,心想只要那丫头被带在沈梦沉身边,你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出手,chuī啥牛皮。

“你们不要总跟在我身边。”纳兰述忽然收起嬉笑神qíng,淡淡道,“分一半人回去,保护好母妃,朝廷现在看似对诸藩国策宽容,其实已经开始动手,去年实行诸王一体分封制度,允许诸王给予子孙封国,看似好心,其实不然。屏南滇西诸王不知是计,大肆分封,将封地分得七零八落,势力大减。唯有我冀北,母妃称尧国风俗,为维护最高贵血统,非嫡系子孙不可得封,生生将这事拦了下来,我看朝廷未必肯罢休,鲁南突然勾结我冀北大将,试图对冀北动手,其中八成有朝廷手笔,这明明就是驱láng逐虎之计,两虎相争,各自有伤,纳兰君让想要令诸藩内耗自损,达到不出一兵一卒而平藩的结果……这种局势下,你们怎么可以全部离开母妃?”

“属下领的是全员保护郡王的任务。”戚真思耸耸肩,“我说郡王,你回去,咱们自然全部跟着回去,既保护了你,又保护了王妃,岂不两全其美?”

纳兰述哼一声,懒得和这油盐不进的护卫头子说话,身形一掠,去追沈梦沉君珂了。

戚真思留在原地,看着纳兰述背影,半晌,懒懒叹息一声,“我的郡王爷,你其实目光如炬,头脑清醒,为什么就不肯将这些真知灼见亮给你母妃瞧瞧?她要知道,该得多高兴啊……”

无奈的叹息瞬间被风卷去,纳兰述自然没有听见戚真思的怨艾,听见了他也不过一声冷嗤:“笑话!我娘要知道了,我从此还能逃脱王府政务?”

他此刻悠闲地跟在沈梦沉身后,并不太cao心君珂的安全,君珂谨慎,前后夹围的qíng形下不会动手;沈梦沉yīn鸷,真要对君珂不利也不会把她带到人前,暂时还是安全的。

纳兰述远远跟了一截路,眼看沈梦沉到了前堂,三水县知府大人亲自接了进去,随即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浆洗得板直的青衣,从后堂匆匆赶过来。

纳兰述看见这人装扮,眼底便浮现笑意,趁那人转过一个无人的拐角,闪身而出,手指在那人颈后一扣,那人便无声倒地。

纳兰述将那人拖进花丛,飞快换了衣服,从对方腰上取下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白席”。

白席人,是大燕贵族饮宴风俗,在宴席上有这么一个“白席人”,专司来客唱礼,一般宴请尊贵客人时使用,宴席上一举一动,都在他主持之下,任何人不得违背白席人的唱礼,否则视为严重失礼,大燕稍有些头脸的门第,都会在家中养上这么一个半佣仆半清客xing质的白席人。

纳兰述套上白席人专用的衣服,坦然进了前堂,前堂灯火通明,花团锦簇,席面一字排开,坐满当地名流。纳兰述不用担心被人认出,因为白席人都隐在半幅竹席之后,无人看清脸容。

华堂之上明烛高烧,沈梦沉一袭松绿碎纹海金锦袍,懒洋洋斜靠在案前,像一匹华锦铺开堂上,满堂紫翠金红,烟光缤纷,也压不下他骨子里天生的奢靡华美气质,每个人进来第一眼还是看见他,还是那般见人就笑,看人却不在眼底。

三水知府坐在主位相陪,说些风土人qíng,知府大人一边说一边不住斜眼看君珂——此次沈梦沉身边并无侍女,所有侍女都是他府中人,这位怎么这么面生?还这么得宠?瞧沈相让她站得这么近,侍卫都紧紧靠着。

知府大人瞅着君珂的脸,恍然大悟地想,传闻沈相脾xing古怪,果然古怪,原来喜欢这种风格的,难怪费尽心思介绍的红门几位教姑,他都爱理不理。

沈梦沉一到,席面也就开了,照例主人致辞,客人恭贺,奉酒向南,连饮三杯,君珂见席上热闹,便想趁沈梦沉不注意悄悄开溜,脚刚动,就听见沈梦沉凉凉地道:“倒酒。”

这是对谁说话呢?

君珂拢着袖子还在想这问题,忽然发觉四面气氛怪异,对面知府大人盯着她连使眼色,眼睛像抽了筋,身后那个侍卫夏宁长长地“嗯?”了一声。

君珂恍然大悟。

敢qíng叫我呢!

君珂吸吸鼻子,望望天,心想这混账,你装呗装呗,半晌,踢踢踏踏走过去,倒酒。

酒液微碧,盈盈如异域少女的眼波,一看就知道是好酒,君珂心中却在叹息,早知道让柳杏林研制几种毒药,此刻随便撒撒,多方便!

没有毒药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反正都落入人手了,反正那家伙从来也不肯放过她了,能让他吃点亏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君珂微笑,酒杯倒满,手指伸进酒杯,转身,给沈梦沉奉上。

她坦然端着酒杯,两个大拇指公然泡在酒液里,沈梦沉目光掠过来,她还挑衅地将两个大拇指翘了翘,又埋了进去。

恶心死你!

经历过现代食堂里端菜阿姨常将拇指泡在菜汤里的惨痛经历的君珂,恶毒微笑,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最起码没有先去抠抠鼻子。

坐在附近的人原本没察觉,见沈梦沉久久不喝酒,才将目光转过来,一看之下,知府大人脸色发青,护卫夏宁发出一声怒哼,正要上前一步,沈梦沉突然倾身,竟然没有伸手,而是微微俯脸,用唇去接。

隐在主人身后竹帘后的纳兰述立即怪声怪气高叫:“沈相品酒,诸位请喝——”

席下诸人,立即纷纷端起酒杯。

沈梦沉一顿。

纳兰述高叫:“沈相不喝了,诸位搁杯——”

众人酒才到唇边,赶紧搁杯,神色痛苦。

沈梦沉缓缓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看了竹帘后一眼。

知府大人连忙打圆场,“吃菜,吃菜,沈相,这火焙金鹅出自西齐,十分肥美……”

君珂不等吩咐布菜,立即麻利地拿起桌上小刀,割下一块尖尖的、滴油的、肥腻的、散发着微微骚气的……鹅屁股。

她微笑甜蜜,将鹅屁股用小银盘装了,恭恭敬敬奉给沈梦沉。

纳兰述立即高叫:“沈相吃鹅屁股,诸位请吃——”

“……”

知府大人发觉不对了,愕然直起腰,看向竹帘后的“白席人”。

沈梦沉却突然笑了。

他笑意懒懒,带着尘尽光生的艳美,像是终于厌倦了一场尔虞我诈的游戏,因为即将到来的摊牌而小小兴奋。

随即他含笑,接住了君珂奉上的鹅屁股,君珂立即便想松手后退,然而沈梦沉手指一弹,鹅屁股弹向君珂的嘴,君珂下意识摆头一躲,手上一滑半身一麻,沈梦沉已经扣住了她脉门。

纳兰述突然又高叫一声。

“主人有令,今日前来,奉礼金huáng金五千两以下者,自请退场——”

白席人有权按照主家命令,将出礼过低不配列席者请退出场,但是这应该是在一开席就唱出来的,今儿顺序却是错了,更离谱的是,一般是出礼五百文钱以下者退场,哪有要人家五千huáng金以下就滚蛋的?

谁家有钱到吃顿晚宴出礼huáng金五千两?国宴也不能吧?

众人难堪又纳闷,但是礼仪根深蒂固,白席人的意思就是主家的意思,没有违背的礼,更不能在贵人面前失礼,只好纷纷站起,无声退席。

偌大厅堂,满室名流,瞬间走个jīng光,一个也没留下,知府大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bào跳而起,转身一把扯下竹帘:“混账东西——”

一枚紫金色镶嵌木槿花的令牌,森凉地贴在了他鼻尖上。

“混账东西。”纳兰述将令牌在知府大人额头上轻轻一拍,语气也轻,却生出凛然的冷,“你三水县天降闷雷于东王村,引发当地百姓接二连三离奇死亡,你一地知府,百姓父母,不坐镇衙门查案勘qíng,为百姓除害善后;不及时上报朝廷,将全qíng具实以告;却在这里邀聚商贾,昼夜饮宴,违背朝廷律令,擅自巴结攀附当朝大臣,你就不怕这朝廷律法治你?不怕这巡走天下的观察使参你?不怕这泱泱众口怨你?或者……”他眼波一转,瞅着沈梦沉,“你受人指使,与人勾连,有恃无恐,另有玄机?”

“你……你……”三水知府奚新水紧紧盯着令牌,腿肚子有点打抖,最初的滔天怒气,早已被代表皇室的木槿花标志给瞬间浇灭,纳兰述锋利的辞气,将他辩解的勇气,都刀锋般割去。

只是他还瘫软不下去,因为纳兰述在将令牌拍上他的脸的同时,也已经扣住了他脉门。

一方松绿云纹衣袖伸过来,沈梦沉还是带着那般大梦沉沉的笑意,不咸不淡地道,“郡王,令牌已经足够压人,别的罪,就别那么随随便便搁到奚大人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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