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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68)

“回郡王,那是因为,如果你不娶姜云泽,你就得娶那个全大燕都知道非你不嫁的正仪公主,这位更好,开国英烈之后,两宫太后义女。全燕大将,早先都是她父亲麾下之兵;全燕之兵,几乎都出于她向家门下,娶了她就像娶了大燕一半军权,冀北本就兵重,再这么的你叫陛下怎么能睡得着?虽然娶姜云泽陛下也有点睡不着,好歹那是文官势力,不涉军事,睡上半夜还是一夜无眠换你你选哪个?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为什么不能娶个一无势力的女子?陛下岂不就能睡上整夜?”

“郡王,您的愿望真是无比美好。您娶个一无势力的女子,陛下是能睡整夜了,咱们冀北王府可就睡不着了,藩王虽然权重,但由于祖规,对朝政cha手余地很小,历朝和文官势力也水火不容,娶姜家郡主,意味着文官势力从此不会再成为掣肘,朝政动向有所掌握,而且皇太子虽是沈家人,皇太孙却和姜家jiāo好,据说有意娶姜家长房嫡孙女为妃,相比势力烫手的正仪公主,姜家郡主对冀北的用处反而还大些。郡王,你知道的,咱们藩王,不可站队太早太明显,但也不可毫不站队,不然迟早成为孤家寡人,哪位上台都会先将咱们视为眼中钉,到时候,吃得消么您。”

“冀北兵重,本就是皇族眼中钉,若不是指着冀北雄兵给挡住关外羯胡和西鄂蛮人,又顾忌着尧国,早就不知道玩了多少花招去,如今冀北联姻文官集团,是不是怕还不够树大招风?”

“正因为冀北兵重,做或不做都是皇族眼中钉,所以,还不如去做!选择最利于自己的筹码!”

一阵沉默。

半晌戚真思向后退了退,谦恭地一低头,“郡王,以上,都是属下转述王妃的话,可不是属下的看法,另外,王妃还有句话,您听不听?”

纳兰述吸一口气。“说。”

“纳兰!”戚真思昂起头,双手jiāo叠,蹲在石头上,四不像地学着成王妃的姿态,“你便雄辩滔滔,也不过出于私心,你扪心自问,母亲和你辩驳的这些话,是不是本来也就是你心中所想?如果要娶世家女的不是你,是别人,你是不是也赞同母亲的看法?”

又一阵沉默。

半晌纳兰述冷笑。

“那是,雄辩滔滔不抵铁壁铜墙,你回去告诉王妃,凡是我不知道的婚约,都不作数。”

“回主子,那是您的私事,我们管不着。”

“那我的私事你为什么都知道?”

“回主子,知道是出于对您的关心。”

“那你管一次。”

“回主子,不管是出于我等的职责。”

……

君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看见纳兰述碰壁实在是件难得的妙事。

她这一笑纳兰述脸色更不好看,霍然甩手就走。

君珂傻眼,扬声唤:“你去哪里?”

“放水!”

君珂摸摸鼻子,心想糟糕了,惹郡王殿下生气了,唉,要不要面壁十分钟以示忏悔?

头顶一阵簌簌响动,树上刷刷倒挂下七八张脸,黑的白的丑的漂亮的,大部分年纪不大,但神qíng都彪悍自如,齐齐挑眉眯眼,用一种奇怪的表qíng瞅着她。

戚真思还蹲在她对面的石头上,托着腮,眼神十分不怀好意。

“一刻钟。”

“半刻钟。”

“我说,马上。”

“快了快了,脸红了。”

“呸,脸红,又不是眼睛红!”

“这么多人,哪里出得来呢,要不要避开?”

“避开还怎么知道什么时辰?”

一群人挂在树上议论纷纷,一堆聒噪的大蝙蝠似的,君珂听得莫名其妙,戚真思好心替她解释,“喏,他们在打赌你会在多长时间内哭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君珂挑眉。

“郡王要娶妻,老婆不是你。”戚真思笑得开心。

“他的妻子从来不会是我。”君珂坐下来,伸个懒腰,“早在当初王府寝殿上,我就和王妃说过,君珂一生只求自由,但愿永和皇家无关。”

“这世上所有的但愿往往最后都变成不如所愿,正如这世上所有的希望往往最后都变成大失所望。”戚真思发表完哲思,扭头,认真看君珂表qíng,“喂,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君珂无奈望天,心想这古代丫头怎么比现代大妈还八卦,左右望望,道:“人多。”

戚真思立刻会意,立起,大喝:“郡王放水,还不赶紧去伺候!”

哗啦一下人跑了个jīng光,只有一个青衫少年岿然不动,面无表qíng从戚真思面前悠悠走过。

“人都走光了。”戚真思望向君珂,直接无视转来转去的晏希。

君珂抿抿唇,聪明地不问怎么回事,叹了口气道:“戚姑娘是吗?你真要问个水落石出?那我可不可以先问问你,你们据说是尧国人,首先忠于王妃,你既然知道我和王妃的约定,如今我和郡王同行,你们怎么不驱赶我,也不汇报王妃呢?”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戚真思不答反问,“龙倾碧海,花蕴檀香,妖狐设千窟,青鸟抉人眸。这是暗中流传于燕京贵族之间的隐语,青鸟,翱翔在天,看似飞腾无际,其实一转头,便可以抉了人的眸去。”

“我们是尧羽卫,我们是青鸟的羽毛。”她笑,“真正的一生依附,只在于他。”

君珂点点头,转首看看纳兰述离去的方向,道:“你们生来是青鸟之羽,足可依附,但是有的人不能,就算硬要依附上去,也会被外力大力拔去。”

她笑了起来,怅怅地,轻轻地,像风里流动的云,“所以我不要做被人拔来拔去的鸟毛,如果有一日,我能做同样飞翔在天的云,我再将答案告诉你。”

戚真思忽然转头,认真凝视着她。

这女子平时笑容和他主子一般散漫,然而真正看人时,尖锐得像从雪地里刚刚拔出来的针。

“云会被风chuī散。”

“或许。”君珂微笑,“但风也有被云裹住的时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永远qiáng大或弱小,大象也有被蚂蚁咬死的时候,只要你足够勇敢。”

她笑看对面若有所思的戚真思,这女孩子大不了她几岁,瓷白肌肤,一双眼睛是少见的浅褐色,额头有一角靛青的纹饰,半掩在发内,看不出什么形状,只那盘旋往复深青一笔,便将她容貌给人的清浅柔和印象瞬间掩去,换了野xing和铮然,发质也黑而坚硬,梢头硬硬地翘着,她周身的气质也一样矛盾,张狂又严谨,自如又冷酷,眼神随意落过来,力度雄沉,像一拳捣在了地板上,腾起淡淡烟灰。

戚真思也在打量君珂,觉得这优雅娇小的姑娘,其实也是个有力度的女人,随即发现君珂的眼光,不肆无忌惮,分寸温和,却让人一接触便心中一慌,像刹那间在那样的目光下融化透明,一泊水般滩在她脚下。

戚真思不习惯这种感觉,立即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换回嬉笑模样。

“可是。”她闭眼,握拳,捣心,“心痛啊,失落啊,忧伤啊,硬撑着很痛苦啊。”

“歇着吧你!”君珂推她一把,站起身,却见一队农人拿着纸钱,从她面前走过。

“头七了,烧纸去。”

“阿三命苦,刚娶了媳妇就……”有人在抹泪,搀着个脸色憔悴的妇人。

“这真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人愤然用木杖敲地,“咱东王村百年来安居乐业,怜老恤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都要降罪!”

君珂看着那几人过去,想起先前纳兰述和沈梦沉对话,提起的乡人莫名死亡事件,心中一紧。

东王村?

传说中天降闷雷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个村?

“半个月前这个洛门村,一天半夜狂风急雨大作。”戚真思跟了上来,在她身后道,“风雨中隐有巨雷般的声响,震得满村地面都在颤抖,村民躲在屋内不敢出去,第二天出门才发现村后一处平地平白出现大坑,大概有几丈方圆,碎石满地,据说有人还在满地碎石中捡到宝贝,不过没人知道什么宝贝,但没多久,凡是下到坑里去过的人,接连不断莫名其妙死亡。”

“仇杀?夺宝?”

“不知道,村中报官,上头派人来看过,以‘瘟疫’之名将那些人糙糙收殓,尸体连夜火化,并将那坑四周封闭,不许人再过去,当然,村人认为那是天神诅咒,也没有人再去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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