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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177)+番外

顿了顿,他又道:“抉择本身就是痛苦的,不痛苦那不叫抉择,你是男人,你是将来的皇帝,逃避不该是你的行为,你必须自己做决定。”

抽了一口气,包子白着脸看着楚非欢,后者却对他展开一个鼓励的笑容,轻轻道:“溶儿,帝王要走的道路,本身就是极其苦痛的,但是,我们觉得,你适合,你能。”

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刻,包子咬咬唇,向曹昇走去。

那少年看见他过来,立刻疯狂的挣扎起来,摇得捆绑他的木桩都不住晃动,见实在无法扑过来掐死这孩子,他大力一扭首,呸的一声,一口浓痰恶狠狠唾了过来,嘶声大骂:“我瞎了眼,相信你这个小贼!”

包子一动不动,推开上前要给他擦脸的油条儿,自己用袖子缓缓拭尽了,昂起头,对捆绑着的少年道:“我是萧溶,当今太子。”

霍然抬首,曹昇惊讶得连脸都变形了。

“你爹作乱,要抢我爹的江山,我和你,是敌人。”包子安静的看着曹昇。

“敌人无论对敌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包子道,“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还抱头挨打的人。”

曹昇开始安静下来,默默的听着,听比自己小十岁的幼童,以超乎年龄的冷静和理智,对自己说着自己从没想过的道理。

“我一直以为我该对你愧疚,”包子继续,脸色苍白但目光乌亮,“但是刚才我突然想通了,我没什么好愧疚的,一旦为敌,就没有什么婆婆妈妈的怜悯,你爹想要抢我爹的江山,杀我爹的脑袋时,有没有想过要因我而愧疚?”

曹昇目光中露出深思的神色,脸上肌ròu微微抽搐。

“我唯一的错误,是我不该太可爱,可爱得得到了你们真正的喜爱和欢心,”包子有些自嘲的笑了下,“我娘说过,对付一个人最狠的,消灭他的ròu体还是其次,更狠的是摧毁他的爱、自尊和信任,我大约,伤害了你们的爱和信任了。”

“然而那不是我要的。”包子咧咧嘴,“没办法,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一直注意倾听的秦长歌对天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听得觉得沧桑和悲壮,想着这孩子是不是被bī得太狠了,不想他说着说着,又开始雷了。

抬首,向着黑暗处无声吁气,秦长歌这一霎心中生出隐隐悲愤和酸楚,敌人,我隐在暗处的qiáng大敌人,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我何须要bī着自己的唯一爱子学着去做一个帝王,而不是仅仅做个我最想他做的,无忧无虑的孩童?

篝火前,木桩前捆绑的少年身边,胜利者和失败者,孩童和少年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还是要向你道歉,三公子,”包子微微一弯腰,“不是为骗你偷袭这事,而是为辜负了这段时间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辜负了太君和姐姐们对我的心,请你记得转告她们,我向她们道歉——如果你还能活着转告的话。”

说完,他再不看脸色震惊的曹昇,直直走向秦长歌。

万军屏息,风声静默,等着一个五岁孩童,做一个关于许多人xing命的决定。

连对岸一直愤怒喝骂布军备战的幽州军,也似感应到了这刻平州军奇异的气氛,渐渐安静下来。

茫茫碧落,萧萧夜风里,数万人屏息附耳,不敢错过一个字的,倾听一个孩童的声音。

听他平静的道:

“我决定了,不放他。”

空气中有种震惊的沉默。

秦长歌再次吁出一口气。

楚非欢的眉头跳了跳,缓缓侧首去看神色坚定的包子,目光中神色复杂,不知是喜悦还是悲哀。

他仰望星辰,那里,西南之角,一颗星璀璨华光,四she耀目,在臧蓝天际熠熠生辉。

此刻。

一颗注定会惠泽天下德被四海的帝星挟云霓而起,升腾于九天之上,一个懵懂孩童的身影,却将渐渐淡去。

这是幸福,还是无奈?

包子对深深注视他的老娘眨眨眼,道:“不要放,用还是要用的,我这许多力气不能白费,只是……”他声音低了低,确保曹昇听不见,才道:“能不杀他么?”

缓缓转首,秦长歌今天第一次对儿子展开微笑,淡淡道:“很好,我很高兴你懂得了变通,我一直希望你既不迂腐又有一定的良心,要知道,秉持基本的人xing,比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六亲不认杀心浓重的yīn毒帝王,要好得多。”

她蹲下身,看着包子明亮如星辰的双眼,道:“儿子,为人当不可失基本的仁义友俤之心,为人亦不可失坚刚决断机巧之能,这两者听来极其矛盾,其实,只要把住了一定的原则,你就能——我但望你能做到。”

“我自然能,”包子长睫毛扇了扇,厚颜无耻的微笑,“我是你儿子,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哑然失笑,秦长歌想着自己的儿子,终究不是一般小孩啊,担心他太多那是làng费感qíng,gān脆也不再啰嗦,转身,遥遥向对岸道:“曹都督,听说你长子痴愚,这是你唯一爱儿,我可没敢亏待他,你瞧见了,他连油皮都没擦破——你想好要以什么方式接他回去了吗?”

对岸风声凛冽,秦长歌目光如炬,看见曹光世脸色铁青,两腮肌ròu扭曲虬结,目光里似乎可以爆出刀光般狠狠盯着自己,而李翰,则极其轻声的不知说了句什么,便见曹光世咬咬牙,举起手。

秦长歌立即好整以暇的道:“曹都督,听说太君最疼爱的,也是这位三公子?唔……我瞧着也甚好,三公子失陷敌手的事qíng,老人家还不知道吧?她年纪大了,你当心点儿。”

她言语温柔,谆谆体贴,着实一副为曹光世着想的贴心口气,听得李翰恨不得拔剑上前,把她砍成ròu泥。

火光照耀下曹光世脸色白了又白——他可以不受挟制,他可以狠心杀子,为成大业,本就不当儿女柔肠,只是,他怎么能令老母悲哀伤恸?寡母抚育他成人,不是等着要被他活活气死的!

抬眼,看向对方军营,阵容严整,军威雄壮,布营列阵jīng妙奇诡,又有这么一个城府深沉,拿捏人心如臂使指的qiáng大统帅。

开战以来第一次隐隐对自己的举动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太骄傲了点?太轻率了点?太相信国公了点?多年来鸿雁往来,听得国公说萧玦小儿为政散乱,不复从前,朝廷混乱各自谋私,感觉上那就是一团泥潭,只有靠国公和自己,才能重整清明朝纲。

现在,朝廷来使就在自己对面,十八岁少年,清瘦得似可被风chuī去,但是,狠辣、yīn毒、深沉、单薄躯体里有一种莫名的qiáng大压迫,谁也不敢小觑。

能驱策这般的臣子,陛下何尝称得上“散乱”?

激烈斗争了半晌,他不知不觉颓然一叹。

一直在旁关注着他动静的李翰见势不妙,目中闪过一丝厉色,背在身后的手,决然的做了个手势。

曹光世事母至孝,他能杀子,却绝不肯伤母。

但是,被拿住了软肋的是曹光世,可不是他。

“嘶!”

劲弩发she的声音震动了一小方空气,更震动了全数的幽州军,刷的一身黑色铁甲的士兵齐齐抬头,看见一支弩箭闪着赤红的光,切割窒闷的空气,直奔对岸火光中目标明显的曹昇而去!

第173章

数十万人惊呼的声音,震如雷霆!

曹光世身子一抖,忘记身前还隔着河水,往前便扑!

“啪!”

火光下秦长歌单手一抬,截下弩箭!

她横臂执箭的手指,惊险万分的停在曹昇胸前!

而对岸,李翰在曹光世前扑之时,也冲了出去,一把拉住曹光世。

他的手指紧紧扣在曹光世后心,低声的,快速的在曹光世耳边说了句话。

曹光世僵了僵。

秦长歌目光一缩——李翰手掌下,是曹光世的后心,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定然引起曹光世愤怒,怕他阵前反水,这是一不做二不休,想bī曹光世破釜沉舟了。

浅浅一笑,秦长歌道:“曹公啊曹公,心寒否?你始终记得人家是你恩主,冒着倾家杀头的危险想为他找回公道,可人家怎么对你的?你帮他报儿子仇?他却要杀你儿子!”

目光一转,她又笑道:“国公啊,你的亲卫,挟制住所有中层将领,可是却不能挟制住二十万幽州军啊。”

众人目光一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将领们背后都已经架上了刀剑,森冷的刀光在月色下幽幽闪光。

“你轻狂什么!”李翰冷冷道:“我和曹都督是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jiāoqíng,我怎么会伤害他们?我只是不想他们被你这个妖人胡言乱语蛊惑,将来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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