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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264)+番外

那些响在头顶的铿然撞击声和人体跌落声里,燃着温暖炭火的华贵内殿内五个人却静寂无声。

都在沉默着对抗,沉默着聆听两方势力的碰撞,一方潜伏已久,一方蓄势而来,你死我活,没有容让。

良久,喊杀声渐渐寂灭,风里隐约飘摇而来呻—吟声,远远听来有些瘆人,善督营统领踩着积成洼的雨水大步而来,溅起纷飞的水花和血花,大声报告,“陛下,谋逆凶徒已平,计两千人,死三百一十七,伤八百二十,余者全部就擒!”

沉寂的空气越发寂静如死。

良久,座上,江太后却突然一声叹息,闭上双目。

淑妃却突然一声哀嚎,大力一扑,狂扑上端坐不动一直冷笑的萧玦膝盖。

“陛下!饶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是您这五年唯一临幸过的宫妃,您是爱我的!”

“临幸!”

一句话如炸雷,炸得萧玦刷的站起身来,直直将扒着他膝盖的淑妃撞翻在地。

“临幸?”他惊得连声音都有些变调,“淑妃!你疯了!你想朕饶你xing命也不当用这种蠢法子!御前胡言,朕立刻可以赐你死罪!”

淑妃扬起脸,梨花带雨的jīng致妆容看来着实楚楚可怜,只是这份哀婉此刻实在难以打动帝王心,萧玦瞪着她的目光,直yù吃人。

人到了绝境也没什么太多顾忌,淑妃危难之际早已将当初的警告抛之云外,她哭泣着膝行几步,抱住萧玦双腿,“陛下……陛下……当初……”

“淑妃!”一直闭目不语的江太后突然出声,声音清冷如玉珠相撞,带着隐隐的寒意,“你急昏了!胡言乱语什么!”

一直负手而听的秦长歌突然闲闲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据说险急之境出真言,微臣倒想听听淑妃娘娘的肺腑之言。”

萧玦立即转首盯着她,目光里满是焦灼,若不是顾忌着江太后和张淑妃在场,只怕就要奔上来言明心迹,秦长歌对他笑了笑,完全是一种臣下对帝王的恭谨笑容。

萧玦心沉了沉,目光下移到张淑妃哭的不成模样的脸,恨不得一个兜心脚踢死她算完,然而现在越是这般长歌越会起疑,无奈之下冷笑道:“当初什么?朕爱不爱你,朕有没有临幸过你朕自己不知道?你想找死,朕自然成全你,来人——”

“陛下!”张淑妃突然不哭了,昂起脸,紧紧盯着萧玦,清清楚楚道:“今夜之事,陛下要臣妾死,要臣妾一家满门抄斩,那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臣妾再蠢,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辰撒谎,臣妾何敢于重罪之上,再领一份欺君之罪?陛下临幸臣妾是在五年前,天璧三年二月初九,皇后头七之日……”

“你放屁!”狂怒之下萧玦连粗口都爆了出来,啪的一声他手中的扶手已经彻底断裂粉碎,木屑纷纷扬扬落了淑妃一头,淑妃被刺得眼泪长流不住咳嗽,却显然已经豁出去了,停也不停的继续道:“当日陛下突然闯进臣妾的明央宫,陛下口口声声唤臣妾‘卿卿’,还说臣妾比……比她好——”

萧玦满面通红浑身发抖立于当地,愤怒得几乎难以言语,手指痉挛着张了又收收了又张,每一张开必有东西被他外溢的真气bī得粉碎,不住激she在淑妃身上,淑妃láng狈的滚来滚去躲避,口中却一直未停。

她素来是个jīng明的女子,早已直觉自己出口那一句话后,陛下和赵太师之间qíng形怪异,今夜本就已是死局,不如破釜沉舟拼死而言,保不准还能换得一线生机,是以虽然对萧玦的冲天怒气害怕得神魂俱丧,仍然坚持着一句句说下去。

萧玦却已忍无可忍七窍生烟,再给这个疯女子胡言乱语,长歌误会了怎么办?两载艰辛追逐路,好容易换得她芳心微有松动,若是被这女人一句话给撬翻掉,他会活活气死!

狂怒的一挥手,萧玦不能自控的真气豁啷啷郎将身边博古架上一个巨大的青玉瓶碰得粉碎,刺耳的碎裂声里他大喝:“来人!拖出去——”

如láng似虎的侍卫早已等候在阶下,闻声冲入,也不敢看殿中诸人神qíng,抓住淑妃就往外拖!

淑妃死死扒住地下金砖,不顾双手保养jīng致的指甲通通折断,扬头大喊:“陛下说臣妾哪里都好!”

“拉出去!”

“臣妾记得!陛下龙体之上,左下腹处,有豆大红痣一点!”

死般的寂静。

一瞬间满殿泥塑木雕。

刚才乱成锅沸粥的内殿突然沉静得连滴泪水掉落地毯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江太后僵坐在宝座上,侍卫架着淑妃的胳膊呆怔在当地,萧玦抓着一块青玉碎片呆立当地,半晌,握得紧紧的指fèng间,慢慢渗出鲜血来。

一滴滴,滴落在满地青色的玉光之上。

最镇定的大约只有秦长歌,她突然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好像有点苍白。

她微笑着,突然对萧玦躬了躬腰,平静的道:“陛下,这已经不是宫闱谋逆案,非臣下之人可以与闻,微臣请求告退回避。”

说完也不待萧玦回答便直起身,目光在紧紧盯着她的淑妃身上一转,对着萧玦扯了扯嘴角,步伐轻捷的转身。

袖子突然被人拉住。

秦长歌睫毛微垂,瞥过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手上黑曜石浮雕金色飞龙,气势尊贵狂放,手的主人却似有些紧张般,指端都因用力过度显出苍白之色。

他掌心的鲜血本已止住,这般激动用力再次迸裂,鲜血很快濡湿了她的衣袖,湿湿凉凉,似是此刻心qíng。

缓缓抬眼,直直对上那双深黑眼眸。

那是什么?怒海、巨làng、狂涛……重重叠叠翻翻卷卷都是起伏的làng,卷着不解、迷惑、委屈、伤心、愤怒、疑问……甚至还有哀恳,一层层飞涌而来,一层盖过一层,一层高于一层,一层比一层更激烈更汹涌,直yù将她淹没。

那是什么?她的眼底,烟云、飞雾、迷林……隐隐约约来来去去都是飘dàng的雾气,隐着思绪隐着悲欢隐着心意隐着神qíng,如迷宫之墙隔于当面,一堵又一堵永无止境,他跌在这样的眼眸里,仿佛无意错入迷踪,走进蓬莱,隐隐听见远处梵音轻唱,重重烟树深处不见去路和来路,明知道想要寻找的人或事就在前方,但却云深不知处。

萧玦恍恍惚惚的想起,两年前翠微宫初遇明霜,她的眼底,隐约也有这般神qíng,只是现在看来,竟比那时更遥远。

自己失去她了是吗?

只因为一个疯女子让人无法辩驳的指正,她便要不相信我了是吗?

萧玦的指fèng间鲜血流得更急。

秦长歌掉开目光,深吸一口气,轻轻扳开了他的手。

不,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一刻我亦心乱如麻,只yù逃开这一霎的纠缠。

重生一路,风刀霜剑严相bī,我以为我走过了很多血火,下一步将是光明与烂漫,然而我突然嗅见命运的严酷的气味,黑暗中有些铁青的轮廓在悄然显现。

那令我,不安。

秦长歌这一拂,已经带上了真力。

猝不及防心绪激动的萧玦竟被她拂得一个踉跄。

他扶住身后沉香木椅,一扶一个血手印,却根本没有任何知觉般只是抬头看住秦长歌,目光中满是不解和伤痛。

秦长歌却已掉开目光,匆匆步出。

她飞速下阶的背影越行越远,满地跪伏的侍卫只觉得一片huáng色浮云在眼前一掠,转眼间她已走出宫门。

萧玦怔立当地,看着她背影毫不留恋的消失在晟宁宫门处,只觉得心中一空并一痛,有什么砰然一撞,激得他似yù呕出血来。

身后有人怯怯问:“陛下……”

第258章

萧玦霍然转身,目光隼厉如鹰,闪电般劈向淑妃。

淑妃捂着胸口,瘫软在地,终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玦狠狠盯着她,目光如果可以杀人,淑妃早已死了一万次。

手指捏紧成拳,劲力的收缩导致骨节格格作响,萧玦努力控制自己一拳击飞她的冲动——此生从未这般恨过一个人,直yù将这个满嘴胡言的疯女人碎尸万段搅成ròu泥,再狠狠在脚下一寸寸踩烂。

可是不能。

长歌离去前那一眼,明明已有疑虑,此时杀她,就成了自己心虚杀人灭口。

那许多剖明心迹坚刚誓言也就成了不堪一击,一句话就可chuī灭的笑话。

“拉下去!张家和何家涉嫌谋逆,全数打入天牢,给我好生搜捕党羽,一个也不许漏网!”

“是!”

“请太后在此好生荣养!拨三千京西驻军关防晟宁行宫,从今日起,所有未奉旨接近行宫三里之内者,杀!所有未奉旨踏出行宫一步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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