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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4)+番外

锦云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搀了秦长歌的手臂絮絮安慰,慢慢出门去,经过太监身边时,秦长歌目光淡淡一掠,掠过正被太监粗手粗脚拖着的青莲的尸体,再漠然滑过。

她不会làng费时间去哀伤或同qíng谁,她只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比如,摸清现在的西梁皇宫,到底是个什么格局。

一边思考着如何套话,眼角余光突然觑见那细眉太监正偷偷撸下尸体身上的首饰向自己怀里塞,而那个眼神灵活的小太监,仿佛没看见同伴的动作,只顾着将尸体整齐叠上架子车,对那些首饰视而不见。

秦长歌仔细的打量了小太监一眼,走了出去。

回到宫女居住的翠微宫东侧院廊间角屋,锦云亲自扶了秦长歌上chuáng休息,又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来,那药用玉瓶装着,jīng致玲珑,栓着huáng色的标签,照顾她吃了,环顾四周,皱眉道:你这屋里的人,全被打死了,我晚上要侍候娘娘守夜,今晚你一人睡在这里,谁来支应你?要不我去请娘娘意旨,先去拨个小宫女来照顾你。

“别,”秦长歌挽住锦云的手,“姑姑不必费心,差事要紧,我没事了,何必再招惹娘娘烦扰。”

锦云顺势坐下来,满面怜惜的抚了抚秦长歌鬓发,叹息道:“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想当年……”

她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再加上秦长歌有心套话,很快便知道,这锦云和这身体的主人是同乡,但两人的jiāoqíng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有次锦云失手弄坏柔妃心爱的九玲珑,谁都知道,柔妃封号柔,xing子却一点也不柔,这般过错,多半是打死,运气最好也要重责后撵出去,锦云吓得日夜啼哭,后来是明霜知道了,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九玲珑,给锦云悄悄放了回去,才免了大祸。

锦云感激,自此对她多加照拂,此事也常常提起,秦长歌明白始末,心中反倒多了个疑问,九玲珑是号称能匠之国,jīng通各类技艺的中川国进贡之物,虽不绝顶珍贵,但因九层jīng制,大多工艺需在极细微的方寸之地慢慢雕琢,极费功夫,是以很少见,当年自己宫里,也不过两个,一玉制,一金制而已,明霜一个小小宫女,哪来的这宝贝?

将疑问收在心里,她做出倦然之状,锦云见状,急忙告辞,又絮絮嘱咐了些事由才走,秦长歌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缓缓坐起。

取过一幅铜镜,秦长歌仔细端详镜中人的相貌,翻了翻妆奁匣,小小宫女,没什么好物件,秦长歌想了想,取过眉石,沿着眉线上缘细细描了一遍,眉梢处轻轻一挑,立时便多了几分意兴飞扬之态,黛秀神飞。

口脂倒是有几种,依稀是当年宫制的品种,秦长歌记得自己在宫中时,仅流行的口脂就有十六品,“石榴娇、大红chūn、小红chūn、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色泽各异,妆点后宫娇花万种,不过看得出来,这宫女喜清素颜色,秦长歌哗啦啦一阵乱翻,选拣了一种名叫“天宫巧”的水粉色口脂,淡唇一抿,立增娇艳。

复以胭脂晕开掌中,施之两颊,薄薄一层,再以香粉罩之,为飞霞妆。

打散发髻,黑丝束发,这宫女一头好头发,流滑如水,简简单单盘了螺髻,髻后垂饰缥色丝带,别无珠玉,丰姿飘举,正合:螺髻凝香晓黛浓。

衣箱里搜罗得樱糙色短襦,云英紫裙,低等宫女用不得披帛,秦长歌翻出一条碎金薄绡纱裙,毫不吝惜cao剪便剪,裁成长条,披肩旋臂,衣带当风。

妆毕,亭亭立起,镜中人鸦鬓雪肌,裁玉为骨,轻旋若舞,素锦散飞,细看来并无十分颜色,唯气度风华极佳,极是盈盈清丽之姿,一双妙目间流波万种,碎玉烁金,微有媚色,却与那秋水神韵,略有相异。

秦长歌偏偏头,取过一色鲜艳胭脂,往眼下轻轻一点。

一点猩红,宛如堕泪。

轻轻的笑起来。

文昌,文昌,这身装扮,你可还记得?

那些本应湮灭于紫阙龙楼繁华锦盛生涯里的记忆,经过这些年的风霜chuī打,可还留存在你的怀念中?

犹记三年前,文昌公主寿辰。

一如往常,尴尬的人,尴尬的日子。

其来有因。

文昌是乾元帝萧玦长姐,前朝老淮南王萧锦的庶出之女,庶出本也没什么,在王侯之家是常事,问题是她那个娘,据说是耐不得寂寞,生下她不过三年,和府中马夫跑了。

萧锦失了面子,迁怒女儿,再也不曾理会她,文昌是由府里下人带大的,粗衣陋食,不曾过过一天小姐日子。

偏生文昌容姿好,在诸女儿中可谓翘楚,王妃和其余姐妹们,自然也是不喜欢,众兄弟男女有别,对这妹妹也少理会,唯独四弟萧玦,因为也是庶出,母亲早故,同为不受宠的孩子,反倒和她走得近。

萧玦不受宠,说来也是因为萧家家风,萧锦重文轻武,总认为乱世之中,武将多命有不舛,倒是文臣,道德文章放在哪一朝都是用得着的,天下任谁来坐,这礼敬文人,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也因此,萧家诸子,聚在一起都是谈诗论文,品曲填词,唯独萧玦,诗文虽也读,但一有空闲便去舞刀弄枪,拼命抓着家中武师到处学艺,众兄弟嗤笑,他只听而不闻。

第4章

有次被笑得急了,十岁孩子勃然道:“你等所学,不过俯伏人下为人臣子之技,我要学的,却是登临人上救万民于乱世水火之技!”

此语一出,众兄弟肃然,再无人敢嗤笑这个武痴弟弟,这话很快传到老淮南王耳朵里,谨小慎微的淮南王大怒,说他行事荒诞妄言无知,将儿子狠狠打了一顿,关进柴房三日不给饭吃。

是文昌每夜偷偷跑到柴房,将自己的粗劣饭食从门fèng里塞给弟弟,萧玦问她可有吃过,文昌摸摸肚子,微笑对弟弟点头,萧玦毕竟是个男孩子,心思粗疏,也没多想,抱着饭碗吃了个gān净,全没看见姐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饭菜眨眼就神奇消失的饥饿眼神。

直到第三日,萧玦刚吃了一半,姐姐饿晕在他面前。

萧玦慌了,抱着姐姐好一阵呼唤,又胡乱掐她人中虎口,乱七八糟救治了一番,文昌才醒来,剩下的饭,萧玦当然不肯再吃,姐弟俩互相推拒了好一阵,最后眼泪涟涟的共食了那碗剩饭。

此事是萧玦告诉秦长歌的,他对这半碗饭念念不忘,称帝后多次提起,登基后,文昌是最先得封赏赐最重的公主,萧玦多次对臣子后宫感叹:“此乃我一饭之恩长姐。”

却不知,帝恩深重,反倒令本就不受待见的文昌在宫中越发度日艰难,太后皇后视她便如眼睛里的ròu刺,直yù抉去了后快,妃子们看两宫眼色,自然也是敬而远之,更过分的是,文昌已到适嫁之龄,比她年纪小的公主都已由两宫择配,唯独她,犹自在宫中蹉跎年华,时间久了,萧玦也觉得奇怪,意yù为她指婚,提出人选,都被两宫拦下,言说公主不愿,须得另择佳配,在萧玦心里,自己这个姐姐本就谁都配不上,也就罢了,只嘱托了两宫多加留意。

公主年纪渐长,再留在宫中已经不成体统,两宫商议了,又细细打听了一番,为她指配了中州安抚使宋耀的儿子宋煦,这宋煦倒也有些名声,据说生得好相貌做得好诗文,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名满中州,萧玦听了也满意,当即指婚,出嫁那日,繁盛荣华,金粉迷离,公主陪嫁妆奁之厚,为诸公主之冠,好一场风光大嫁。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一年,宋煦病死,公主做了寡妇。

萧玦至此,也只得哀叹姐姐命运不佳,按说公主新寡,便当在中州守寡终身,他却怜惜乃姐寂寞,特意为她建造了金瓯宫,将她接回宫长住,本是一番深恩厚意,却是将她再次推入火坑。

秦长歌彼时尚未封后,还只是睿贵妃,她是不爱管闲事的人,他人chuī皱一池chūn水,与我何gān?但文昌不同,文昌和她之间,另有一段jiāo往,不过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那日,是文昌新寡回宫后的第一次寿辰,依文昌的意思,自己是不祥之身,也不必惊动上下了,偏偏萧玦却记得姐姐生辰,早早打发内侍颁下赏赐,各色锦缎珠玉,器物珍奇,满满堆了一殿。

看得某些人涨眼睛。

午后,两宫赏赐下来了。

也不过是寻常玩物,奇的是,凡是成双成对的物件,都只剩下一个。

前来颁赏的太监一脸假笑不yīn不阳,捏着嗓子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说了,近日与北魏战事又起,前方战士作战艰辛,军需庞大,宫中也当撙节用度以示共苦之意,这成双成对的玉盏金勺,想公主这辈子也用不着了,倒不如帮公主节省下来,充做军需,算来也是公主一分心意,想公主深受皇恩,素明大义,定然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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