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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59)+番外

容啸天默默呆立,半晌道:“不必了!”长啸一声,一阵风似的卷出去,啸声里无尽怨愤,祁繁轻轻一叹,道:“帮主好意,只是在下兄弟无颜再领……明姑娘,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否则我兄弟便是做鬼,也难以去地下见先皇后……以后但有吩咐,必不敢辞。”

他最后一句,却是向着楚非欢说的,随即默默施礼,去追容啸天。

这样就好,秦长歌并不阻拦,立于原地微笑,她早就想好了,冤qíng要洗雪,那两个的命也要留下,非得买一赔二?她不做亏本生意的。

她轻轻在楚非欢轮椅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道:“回凰盟吧。”

楚非欢立即摇头,“我已是废人。”

他看了看素玄,道:“就是素帮主这里,我也不会多呆,前些日子病重,最近好多了,也该离开了。”

他语气坚决,显见不容商量,秦长歌和素玄对望一眼,俱心有灵犀的不再说话,素玄笑道:“吃饭吃饭,五脏庙填饱最重要。”

一席饭吃得其实颇为沉闷,楚非欢吃得很少,一直在默默沉思,他因为重伤的原因,很多食物都忌口,炽焰有专门的厨子给他做药膳,他也只是象征xing的动动筷子而已。

席间素玄提起邀请秦长歌过来一事,道:“上次那个刺客,敝帮查出来他的身份,是陇东人,安州人氏,叫庞鹰,是陇东大豪安飞青的死士,他说他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带出炽焰总坛后便杀掉你,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我请你来,本是想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不想却得知了衡记的真实底细。”

第57章

“我今天本就是想对你和盘托出的,”秦长歌笑吟吟,“不过素帮主,难道你不觉得你也应该对我坦诚么?”

向椅上一靠,素玄偏头看着秦长歌,目光明亮的微笑,“我不相信你猜不出——是的,炽焰大举南来是为先皇后报仇,而觞山山巅的坟墓,葬的便是她的遗骸。”

楚非欢震了震,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秦长歌已笑道:“那我重新介绍一下吧,凰盟,先皇后的地下势力,近三年来所谋所思——唯报仇而矣。”

“彼此彼此,”素玄目光一凝,灼灼华彩,“如此,安飞青之事,咱们谁去都一样——先不谈其他,仅凭此缘分,便当浮一大白。”他亲自起身给秦长歌满杯,又俯身去给楚非欢斟酒,道:“这是碧玉罗,暖醇得很,最适合你,喝上一杯活活血。”

楚非欢手一伸,盖住杯子,摇摇头,他动作快了些,袖囊里有什么硬物碰着了白瓷酒杯,叮的一声轻响,楚非欢神色一变,赶紧去摸,摸到一半却又突然顿住,看了看秦长歌,又掉开目光,他这一番动作看在秦长歌眼里,未及疑惑,素玄却已笑道:“莫砸到你那宝贝玉锁片——不过隔着衣服,想来是不妨的,怎么不取出来看看?”

他感慨的摇头,又道:“那日你初来时,手里紧紧攥着那玉,静安王说要拿匕首去撬,我赶紧拦住,费了好大力气才取下来,险些伤着你的手指,——他就是这点不好,手段太过bàonüè。”

他劈里啪啦把话说完,才发现桌上其他两人都神qíng有异,楚非欢抿唇垂首,手指紧紧扣住袖囊,秦长歌却已缓缓搁下筷子。

是你……原来是你。

上林苑焚尸杀人之场,远远看去沉默而悍厉的年轻乞丐,泥泞青肿不辨眉目的脸,碎裂的腿骨,咽喉的血dòng,沉默如麻袋般被冷冷拖拽过地面的尸体。

捷如闪电的抢刀,泼风惊虹般的刀势,架在玉自熙颈上的长刀,一口咬碎的碎片飞溅。

还有惺惺相惜的包子,踮起脚递上的玉锁片。

楚非欢,早就认出她了吧?

却不愿她知道,那个挣扎于泥泞,被乞丐们欺负误解,瘦骨支离无限láng狈凄惨的人,是当初那个出身高贵,洁不染尘,秀丽如棠棣之华,淡蓝衣裳如高远晴空的一国王子。

当年履足huáng金毯,行步白玉堂,劲跨高头马的双腿,如今已覆盖在厚厚褥毯之下,难见立起那一日。

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重伤,残疾,背负着被兄弟误会剿杀和皇后死去的苦痛,苟延残喘于街角巷肆,失去武功无力谋生,甚至连最基本的健康都已失去,最终沦为乞丐,还是乞丐中最下等,最无用,时时被人欺凌的那一个。

无数个冷月寒风的夜里,破旧祠堂内,恶臭yīn沟旁,伤病袭来时,冻饿辗转之中的男子,是否会想起当年那些玉堂金马,笑傲长风的日子?

想起那绝丽女子宛宛笑颜,马蹄踏破长糙,挥鞭直指,道:“非欢,助我,还这烽火天下,锦绣河山。”

那一刻风卷衣袂,似在云端。

想起元京城破,大军入城,黑色铁甲洪流上那一方旗帜鲜明招展,他在她身侧,于万民跪伏那一刻,鲜衣怒马,同享荣光。

那一刻相视微笑,踏足天下。

那些华美的,热血的,呼啸着卷掠着惊艳着的灿烂记忆,是否曾如日光映着他彻夜难眠的深黑的双眸,而往事于暗夜重回时衬着那一弯难圆的冷月,这一刻是否分外的孤独与凄凉?

烟华消散,红颜零乱,英杰自云端跌落,垂死挣扎于泥淖。

却无法报仇——因为那只是他人报仇心切的无心错误。

你也无辜,他也无辜,惨烈的鲜血和伤痕,却永远难以弥补。

世事残忍如斯。

秦长歌已经完全失去了胃口。

搁下筷子,她默默半晌,道:“素帮主,我有一些话,要和楚兄说……”

素玄何等人,早已极其知趣的站起,默默退了出去。

他体贴的带上门,立在门外,想起刚才那一刻,从来都微笑从容气度高华的明姑娘,眼眸里那绝无仅有的怅惘与黯然。

不由靠着门板,呆呆的立了半晌,心里有一些莫名的qíng绪在不住翻覆,如cháo水迭卷,渐涌渐退,生灭不休。

良久,他突然轻轻的笑起来,瞳仁里流溢绚烂异彩,如雨后长虹,亮丽不可方物。

前方庭院外,却突然传来喧哗声——

将素玄关上的门加了栓,秦长歌回身看楚非欢,他依旧看着别处,没有表qíng。

缓缓走过去,秦长歌在他轮椅前蹲下,轻轻道:“非欢……”

微微一震,楚非欢霍然回首。

秦长歌觉得自己的笑意里已不由自主带了些许黯然,内心里的cháo湿侵染了她的心志,她觉得心深处某一个角落的坚冰更冷,心qíng却一分分的软下去,而某些惯常的面具般的表qíng,都似乎要在对面男子沉静如死的纯黑目光中动摇破碎。

微笑着,她将自己的手塞进楚非欢的手掌中,触手冰凉,隐约感知到细小的伤痕和薄茧,骨节硌人发疼——那不是她记忆中的手,非欢的手,其实很温暖,有着练武人少有的细腻,他手指灵活柔软,所以出剑比别人更快,然而现在她摸到的,是僵硬的指节。

吸一口气,秦长歌笑,没关系,以后我会努力温暖你的手。

拇指相扣,中指和无名指,轻轻抵上楚非欢掌心,秦长歌闭起眼,轻轻道:“非欢,我相信你当年的读心之术还在,为了我,努力一次,你会读出你想要的东西……这次会成功的……”

睁大眼,楚非欢不可思议的看着秦长歌,半晌,轻轻颤抖起来。

这个早已尘封的绝密,多年后被再次掀起,他看着眼前女子陌生的颜容和熟悉的眼神,隐约间似乎窥见了天门启开一线中某个幽深无尽的秘密一角,激动得不能自己。

“你这样不行的,”秦长歌温言絮絮,“来,闭上眼,象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咬咬唇,楚非欢靠着那一刹刺痛,收拾心神,闭目。

黑天白水,起落升降,而灵魂于其间沉浮。

眼前似有白雾笼罩,混沌飘渺,难见景物,而脚下如此虚软,如履云端。

有一线游音徘徊迤逦,细若游丝,他仔细的去听,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听明白。

极度的亮也就是极度的黑,虚无中时间逝如流沙,他似乎走了很远又似乎于原地不动,那种朦胧模糊的感觉,一刻不离。

这次……又失败了吗?

“非欢。”

忽有女声于耳侧响起,婉转里一丝清凉。

长歌!

dòng天石扉,訇然中开。

黑光一闪。

眼前忽然现出华美的宫室,夜风鼓dàng垂幕绡纱,绝艳的女子,微微俯低身子去抱chuáng上的婴儿,平静眉目间蕴一丝母亲独有的宠溺笑意。

金光一闪!

婴儿被抛开,血色溅起。

后退,长刀飞she,闪亮的刀锋前穿……遍地鲜血如火莲,有人踏着那一色火红缓缓走近,黑暗而晃动的视野,一双手指,轻轻扣进女子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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