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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68)+番外

低首,扑的chuī灭了那根香。

萧玦愕然,正要喝斥这人无礼,却听秦长歌曼声道:“看我搅乱红尘,翻风雨沉浮,覆沧海潜làng,试北魏之书,东燕之弓,南闽之蜮,中川之器,弃天祈丹书,挽岚huáng卷,yīn离玄坛,北堂玉衡,左接三国之壤,右临碧海之涯,暗迎五湖豪杰,不却八荒能士,jiāo远攻近,惊起女主,纵压幽平,远指一禹,文斗燕女,武镇闽巫,金宫生隙,玉阶蒙尘,酸儒yín道,宜乱国本之基,qiáng臣弱主,可裂匡扶之义,独运圣心,兵锋且指,天下震栗,捧表郊迎,尽一生浩dàng,建此帝业万年!”

萧玦瞪着秦长歌,久久不能言语。

天祈,北魏国主魏天祈;丹书,北魏招纳贤才的檄文以朱砂写就,又称丹书。

挽岚,东燕女王柳挽岚;huáng卷,国师册封以huáng缎下表。

yīn离是南闽大祭司,他作法的圣坛就叫玄坛。

北堂啸则是中川国主,宫中收藏的法器“国衡”,据说是中川十大绝顶名匠穷毕生之力制成,可通yīn阳,晓地动,观天象,卜吉凶,被中川视为至宝。

萧玦已经来不及为这敏捷惊异了,他出这题纯粹是刁难,长联何其难对,何况还要应题?百多字里既要阐明天下局势以及吞并方略又要工整应景对句,韬略才华缺一不成,他朝中才子无数,虽也有敏捷的,但定无这份纵横天下的谋略,有谋略的,亦绝无这般才学,至于十步成联,更是不可思议,他瞪着秦长歌,要不是知道是自己临时出的题,几乎要怀疑对方作弊了。

在心中默念“酸儒yín道,宜乱国本之基,qiáng臣弱主,可裂匡扶之义”,越想越觉得合心,正是对付北魏和东燕的绝妙办法之一,北魏重文重儒,文风极盛,道法独尊,文士和道士在北魏极其受到尊崇,高官贵胄多信道教,地位高尚,对朝局也有一定的影响力,然而这两类人其实极易生事,虽说北魏之主还算英明qiánggān,但他近支远支兄弟极多,且个个láng顾鹰视颇为掣肘,魏天祈的大部分jīng力都用在警惕西梁和防备兄弟上了,对于隐而不发的民间力量估计不足,只要有心慢慢挑拨,埋下yīn火,挑动庞大的文道势力走斜或火拼,确实能动摇北魏之国本,至不济也会大乱一阵,西梁立可趁火打劫,而东燕最大的隐患,其实就是国师白渊,惊才绝艳,翻云覆雨,功高震主,赏无可赏,辅佐的又是女主,要想搞出点龃龉来,让东燕自毁长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于纵压幽平,远指一禹,文斗燕女,武镇闽巫,是暗指陈兵幽平二州,扼守禹城咽喉,警慑北魏,再暗中jiāo燕,困死位于燕川之间的南闽,再以武力出兵军力较散的南闽——满朝文武,都只知囤积军粮整兵备战,这个清瘦微黑的不起眼书生,居然是个经天纬地的人才啊。

大起爱才之心,刚才的大不敬自然抛到九霄云外,萧玦目光闪亮如星,大喜之下qíng不自禁,跨前一步,“好!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第66章

“不敢,”秦长歌无声退后半步,规规矩矩一礼,“糙民文正廷,陇东人氏。”

“文正廷?”萧玦沉吟,“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你既有如此才学,如何不应科考,也好博个功名,衣朱腰紫,平步青云?”

“糙民无福,”秦长歌一本正经道:“三次应举,三次落第,自知与朝堂无缘,也就不再妄求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陇东名士,据说三岁能文的那个,”萧玦突然道:“如何会落第?”

“命中无福罢了,”秦长歌言若有憾,“其实类似这样的事也非糙民一例,齐州名士兰纵,亦少有才名,名满天下,却也是屡试不第。”

“如此人才不为我所用,诸臣之责也,”萧玦皱眉,“你明chūn再去应chūn闱,朕直接点你功名。”

“不可,”秦长歌微笑,“科举是国家抡才重典,本应天下至公,不当因一人而有私,今日机缘凑巧,得觐天颜,已是糙民难当之福,而言及科举,陛下又有不次擢拔之意,糙民更当回避,chūn闱无论如何不可再应,否则糙民寸心难安,这是糙民的一点小迂腐,还望陛下恕罪。”

面上一本正经,心中却在暗笑,文正廷啊文正廷,我今日可把一个有才有德堂皇光明不欺暗室心地无私的名士风范给你扮演足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萧玦果然目光大亮,俊朗的容颜上难得的溢出欣喜之色,道:“先生果然非凡,只是朕却是多话了,你若不应chūn闱,朕岂不失一人才?”

“陛下,”秦长歌一笑,“科举八股文章,套头拘尾,局限灵机,真正散漫山野的清逸之士,啸傲烟霞的硕儒才人,未必擅长此道,如若陛下在科举之外另开设‘博学鸿识科’,由各地官吏推举当地不喜应科举的名士大儒应科,朝廷公车相迎,给足礼数,一经考校合格立授清贵之职,想来大儒也是人,文人还尤其爱面子,不应举,也不过是怕落榜丢了丑,如今朝廷爱重,多半要欣喜应召的,而陛下,也就免了遗珠之憾了,这般可好?”

“博学鸿识科……”萧玦眼中喜色越发浓郁,盯着这个看似其貌不扬,论政谈文时却神采飞扬熠熠生辉至夺人眼目的书生,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此言审虑周详,朕会在朝会上与诸臣商议。”

看了看天色,他站起,很自然的轻轻拍了拍秦长歌的肩,道:“天鼓时分了,朕要回宫上朝,你与朕一起进宫吧,下朝后朕还有些事,想与你谈讲——莫要推辞,你要风骨,朕也是要面子的。”

斜眼看看自己的肩,最后一句令秦长歌一笑,做出勉qiáng不言的模样,自随了皇帝出去。

走过窗前时,萧玦目光掠过那死老鼠,皱眉笑道:“你就是给这个东西bī出来的?你怎么和……女人似的怕老鼠?”

他语声那一顿,再起音时有一种轻微的萧瑟,却立即转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在帐幔后?”

讪讪一笑,秦长歌早有准备,“听说王爷书房里有绝版的先韶时期丹霞子的《古言》三卷,王爷极其珍爱,向不外借观阅,但糙民那个……垂涎已久,好容易请托了打扫书房的小厮,溜进来想看上几眼,便是沾点上古先贤的清逸之气也是好的,谁知道遍寻不着,又看见王爷这里藏书多,不知不觉抓起一本就看进去了,王爷和陛下进来时,糙民吓了一跳,躲闪不及,只得藏进了帐幔里,冲撞之罪,请陛下恕过。”

“《古言》是琛的宝贝,如何会大剌剌放在书房显眼处?”萧玦一笑,“窃书不为偷,朕多少也知道几分你们这些文人的毛病,既不是有心窥探,也便罢了。”

他说罢不再多问,当先而行,修长的背影在朦胧的天色里轮廓清晰,秦长歌微微有些感叹,这几年萧玦无论如何改变,也许脾xing喜怒不定,也许时有古怪之状,也许因为身居九重之高而不得不谋局yīn私,但从本质里,他似乎还留存了几分当年那个明朗坦dàng,从不入人以私的少年影子,要知道,换成别的皇帝,躲帐幔后偷听皇帝王爷密谈,内容又涉及朝政大事,非得脑袋掉地不可。

此时侍卫们已经备了车驾等候,还有位中年男子在人前守候,看服色是禁卫统领,见萧玦带了个陌生人出来,都啪的跪下施礼,又抬头看看秦长歌,微微有些戒备,萧玦却不理会,跨上玉辔金彀的御辇,道:“回宫。”

此时萧琛亦赶了来,他神qíng疲倦,披一袭白裘抱着手炉走近,萧玦不待他到近前,已掀帘挥手示意,道:“你还病着,仔细冒了风,回去吧回去吧,”又指指秦长歌正要说话,秦长歌已抢先一步道:“时辰不早,陛下请先登辇,容糙民和王爷告别,也好相谢王爷照拂之恩。”

萧玦点头,自进了车驾,秦长歌迎上去施礼,萧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半晌轻声道:“先生可谓得偿所愿了?榻底风景可好?”

微微一笑,秦长歌顾左右而言他,“赵王府钟灵毓秀,格局开阔,道路繁森,别有dòng天,无心在此十数日,已是大开眼界,这都是托王爷之福啊。”

“好说,”萧琛微笑,“敢qíng先生进府求为食客是假,yù览敝府陋景是真——可喜欢?”

“王府贵邸,岂是无心这等身份可肆意评论?”秦长歌笑得婉娈,并不接招,“您言重了。”

“重与不重,彼此心知,”萧琛微微一咳,“我这浅滩微池,难容先生蛟龙飞凤之姿,先生大才,既已得觐天颜,飞huáng腾达指日可待,将来荣盛之时,莫忘回来看看小王。”

一笑应下,秦长歌道:“不敢,王爷提携相助之恩,无心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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