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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03)

他窒了窒,道:“这些yīn私伎俩,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凡事因必有果,饮啄莫非前定,若不是你父在彻彻尔山活捉我父后大肆羞rǔ,致他愤而自杀,又怎会有你今日羁索之苦?”

我不以为然:“对战沙场,各凭胸壑,总有胜负之分,当年伐元之战,我父真刀真枪胜了你父,既然战败,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他畏懦自杀,咎由自取,你却将这旧帐迁怒无辜,这也是敢作敢为恩怨分明有担当的糙原雄鹰做派?”

“啪!”一个耳光恶狠狠甩过来。

我偏头一让,仍被掌风扫及,脸颊上火辣之感大盛,想必红肿了一小片,这恶láng,下手的力气还不小。

yīn狠的看着我,索恩道:“朱怀素,你最好识时务点,收拾起你的毒舌利口!否则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我挪了挪身子,往车壁一靠,满不在乎道:“你尽可以试试。”

索恩眉毛一竖,眼中怒气一闪,正要上前,却突然停住,上下看了我一眼,深深吸一口气,已平静下来,忽地一笑:“你想激怒我?想图痛快一死,还是盘算着什么别的诡计?死心吧朱怀素,我带你出关极其隐秘,现在你那些人想必还在北平城满城搜索,哪里想得到,他们的怀素郡主,已经到了关外糙原,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掀帘而出。

我微微冷笑,眼底却泛起遗憾之色。

刚才……刚才若他怒极冲至我身前,只要再进两步,我就可以……

可惜。

※※※

马车辘辘前行,黑色窗帘,遮没日月昼夜。

我闭目调息,发觉真力到了丹田处便沉郁滞涩,无法上行,便知道那墨里的药物,当是克制功力那一类,毒xing倒没什么,想了想不由苦笑,看来日后作画,当改了吮笔的习惯了。

衣服已被换掉,银丝,照日剑自然也落入敌手,现在,只剩了最后一样几乎不能被称作武器的武器——我的指甲。

指甲里,几点极细微的星芒闪动,不凝足目力去看根本无法发现,自从那次和贺兰悠摊牌之时,我为了防备他在指甲里留了机关,便一直没取下,燕王府危机不断,小心总不是坏事。

那暗器只有在极近距离方可发挥效用,但现在,索恩不肯靠近我,我便轻动不得。

何况,此时已经出关,茫茫糙原,我功力被制,锁链加身,无粮无水,又能跑出多远?倒不如静观其变。

想到刚才索恩面临的抉择,我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下。

坤贴木儿,马哈木,北元的大汗和太师,却又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大汗和太师,索恩一步走错,只怕后患无穷。不过他倒确实是个值得笼络的人才,蒙人以武功征天下,很少有他这般jīng通汉学文武双全的,军略更是了得,当初沐昕一番考校,对他很是爱才,却也觉得这人心胸太险,坤贴木儿和马哈木想将他纳为己用,只怕未必驾驭得了这头目光锐利的雄鹰。

马车不断向北,离北平是越来越远了,我微微担忧的想起沐昕,他回来不见了我,又将是怎生一番光景?

山庄的暗卫的联络方式,他是知道的,想必正遍寻北地,四处搜索着我的踪迹。

我易容出门,没对任何人jiāo代行踪,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暗卫无孔不入的信息侦缉能力,能寻到蛛丝马迹。

蹙眉计算着行程,我昏迷醒来后,好似也已过了一个昼夜,那队商人将往西行,而索恩一路向北,应该很快就要和索恩分开。

此时当是最好时机。

塔娜再次上车送饭时,我要求:“我要方便。”

她抿紧嘴,不看我一眼,自从上次被我套话后,她对我警惕万分,不是万不得已,绝不对我开口。

当下她默不作声将披风给我裹上,又用布条裹了我手上锁链,防止行动时发出声响引人疑心,扶我下车。

那帮高鼻深目的回回商人正在火堆旁烧烤羊ròu,见我弱不禁风的被扶出来,好奇的看一眼,又转头去大声笑谈。

我一眼觑到有两三个人正在一边闲谈散食,不由心中一喜。

往一座沙丘后走了几步,塔娜不耐的道:“就这里吧。”

我道:“你离远些。”

她眼一瞪,我无辜的看着她:“你靠这么近,我不好意思。”

她白我一眼,走开了几步。

我转身,以手遮掩,轻轻将指甲里一枚“星碎”暗器取出,再微一用力,将指甲掰开一些,裂开的指甲fèng里,缓缓涌出血珠,我以另一掌的掌心接下。

将暗器泡入掌心鲜血,不多时,鲜血微呈蓝色。

小心翼翼团起掌,将鲜血护在掌心,抿了抿指甲,又吮了吮,将残余的血吮gān净,这样,我身上便没有任何伤痕,饶是索恩令塔娜助我换衣细心观察,也无从发现。

站起身,我道:“好了。”微皱眉:“好大的风!”将包住鲜血的那只掌心挡在嘴前,咳了数声。

塔娜疑惑的看我:“你怎么了?”

我苦笑:“你们给我吃的那药,多少伤了我的身体,我又没有功力护持恢复,自然抵挡不了这塞外寒风。”

说毕前行,咳得越发厉害,塔娜上前扶着我,上上下下打量我半晌,脸上微微有了怜悯之色,嘴上却冷冷道:“南蛮子的女人,果然弱得像失了母羊的小羊!”

我喘了喘气,道:“你……”猛烈呛咳,做出语不能继的模样,更加全身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又故作步履踉跄,脚绊着她的脚,她半身被我压着,又是迎风,越发寸步难行,此时那几个站在一边的商人已经见状走了过来,我顿时咳得越发撕心裂肺。

塔娜望望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挥手招呼一个商人:“霍达大哥,麻烦过来一下。”

那中年商人应了一声,赶紧过来,伸手来搀我,我作神智半昏迷状,手胡乱一捞,已一把抓住他手腕。

他吓了一跳,正待低头去看,我已收回手,捂着嘴嘶声道:“啊……谢谢大哥。”

他怜悯的道:“大婶快别说话了……想必受了风寒,真是可怜……”

大婶……我闷了闷,果然索恩那家伙,不知道把我打扮成什么德行。

看着那商人关怀的眼色,心里有些微的歉疚,对不住了,我利用了你。

刚才那一抓,我已将浸泡了“星碎”奇毒迷药的血液,悄悄抹在了他的手腕上,那药物触肤即入,瞬间消逝,死后尸体呈奇异蓝灰之色,永久不退。

我自己,在当初将“星碎”放入指甲时,便已服过了解药,自然不惧体肤接触。

我绝不相信,索恩会放过这些商人,留下我们的行踪线索,既如此,làng费了也是làng费,不如拿来给我做标记,指示山庄暗卫我的行踪。

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不过借你尸体一用而已。

回到车上,我喘息半晌方停,塔娜观察了我半晌,取了水来给我喝,居然还是微热的,想必在火堆上简单热过,我看着她冰山脸上倔qiáng别扭的眼神,想到那个yīn狠难测的索恩,心里不由淡淡升起怜悯之意。

车行了一段,有奇异唿哨声传来,索恩已和自己的队伍联络上,耳畔的车马声渐稀,已和那批商队分开,我凝神倾听着,果不其然,听得索恩低语吩咐几句,然后便听蹄声奔腾而去,正是向着那商人车队离开的方向。

叹息一声,我闭上眼,塔娜一直在注视着我,见我叹息,她乌黑的眼波在我脸上流动而过,问我:“你叹气做什么。”

我闭目答:“我在为那几十条人命叹息。”

她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睁开眼,冷冷看着她:“你问我这个问题?难得你不觉得,以你家主子的心xing,会这么做是qíng理之中之事?”

她窒了窒,半晌才勉qiáng辩白:“少主他没有办法……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有你们中原人的……妇人之仁!”

我冷笑:“是,做大事的人,使jian计,掳妇人,杀无辜,你的糙原雄鹰,誓死跟随的少主,还真是个英雄!”

塔娜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塔娜,索恩也许以前是个英雄,可是现在仇恨已经磨噬了英雄的光明心志,如果以前他是只翱翔蓝天志在高远的鹰,现在就是只盘旋低飞,寻觅死尸的鹫!”

“你胡说!”塔娜猛地跳起来,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青筋迸起,额头上竟然冒出细小的汗珠,我却转开了眼睛,叹息着自己的妄想,明明看得出这女孩对索恩qíng根深种,还想着要点拨她,真是不知所谓。

车窗来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迅捷卷近,风卷起一边窗帘,淡淡的血腥气息随风潜入,宛如森冷的铁锈,拂乱稳定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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