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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198)

于是,我再也无法却过热qíng游牧民族的好客之意,被硬拉进帐篷,一同欢与盛宴。

盘腿围炉坐在地毡上,畅饮奶茶,吃主人献上的奶皮,奶油,酪苏,接过酒时一起敬天敬地敬祖先,抓起犹带血丝的手把ròu便咬,油滴滴的也不避让,我的深谙规矩和豪放旷达让老牧民越发喜欢,拿起火不思,开始弹唱,先是些谢天谢神的欢快曲子,慢慢的,曲调竟渐转悲伤。

我有些诧异,原本浑不在意,当下便竖起耳朵仔细听那歌词,隐约听出是唱一个姑娘,自小离家,侍奉糙原雄鹰,生死相随,并做了英雄的妻子,然而雄鹰变成了恶láng,妄想着更多的yù望,在一次争权夺利的战场,姑娘挡住了飞向恶láng的长矛。

老人唱:蓝天下恶魔张开了翅膀,锋锐的翅尖穿透洁白的胸膛,姑娘的鲜血在碧糙间流淌,来年的花是否更加芳香。

凄婉的曲调,优美的词句,动人的故事,我却越听越是心惊。

老人一曲唱毕,悄悄拭泪,其余子侄,皆有悲伤之色。老人过了半晌才恢复过来,歉然向我致意,我环顾四周,缓缓道:“你刚才唱的,是真事么?”

他们默然,神qíng间却已作了回答。

我又道:“那个为恶láng舍身的姑娘,是叫塔娜么?”

主人们齐齐大惊,那中年妇人急急问:“姑娘你认识塔娜?”

我点点头,道:“当年有一面之缘,此次便是来找她的。”

那女子黯然道:“姑娘你来迟了……”

从他们的述说中,我听到一个普通而惨烈的爱qíng故事,如那歌中所唱,塔娜后来嫁给了索恩,成为他众多妻子中排在最末的一个,然而婚后,她一日日消瘦,心事重重,再不复当年英气,只是对部族老幼都很眷顾,从不吝伸出援手,今天我遇见的这户人家,便曾经受过她恩惠,低层牧民并不知道塔娜死的真正细节,他们只是在听闻塔娜死讯后,纯朴的,真挚的,用自己所能表达的最淋漓尽致的方式,去哀悼纪念那个芳魂早逝的英烈女子。

我怔怔坐在火塘前,想起那个和我在大漠月下共乘一骑的女子,想起我曾依靠于她纤细有力的肩,于她淡淡的rǔ香清甜气息中,我曾无数次放心入睡,我是如此信任她的人品,即使,那时我是她的阶下囚。

而今,在我远离故土的除夕之夜,陌生人的蒙古包中,我意外听见了她的消息。

她终于为qíng而死,死在爱人的怀抱里,这对于眼见丈夫利yù熏心日夜堕落,眼见糙原雄鹰真的成为食腐秃鹫而无限痛苦的她来说,是不是另一种完满和解脱?

可是,我依旧,为你不甘。

※※※

次日,我离开了盛qíng挽留的主人,又向他们买了一套年青男子日常服饰,主人无论如何不肯收我的银子,我知道蒙人豪慡热qíng,便也一笑作罢。

换了衣服,问明了太尉索恩大帐所在的方位,一人一骑,疾驰而去。

索恩现在今非昔比,大帐好生气派端严,我只眯着眼睛数他大帐周围的妻子们住的帐篷,一二三四……很好,足足十一只。

下马,将马栓在避风处,我抹了一把黑泥涂在脸上,又将头发打乱,袍子也用泥土弄脏,总之怎么邋遢怎么来,然后,大摇大摆向大帐行去。

刚至大帐前,便被骑兵卫兵拦住,大喝:“哪来的野小子,看清楚,这是太尉大帐!”

我傻傻冲他一乐:“太……尉?太……累?”

“哈!”听见声音聚拢来的卫兵们乐了,“原来是个傻子。”

有个年纪大些的卫兵,倒颇善良,上来挥手道:“白月的好日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走走,小心惊动太尉,杀了你。”

说着便推我向外,我真气一沉,他推了一推没推动,讶然道:“小子倒有几分蛮力。”

我呵呵傻笑:“力气……力气……摔跤……我会摔跤!”

“摔跤?”卫兵斜着眼睛看我,“你是来找人摔跤的?”上上下下打量我,“就你这风一chuī就倒的糙条儿?”

我笑着指他:“来……你来……”

“我来就我来,”那卫兵满不在乎,甩了上衣就走过来,其余卫兵哄然一笑,乱哄哄嚷:“摔趴这傻小子!”

“玩玩再摔!”

“摔他一嘴泥!”

倒是先前那个好心赶我走的卫兵,追着说了句:“答奚巴特尔,下手轻些。”

答奚巴特尔大剌剌点点头,鼓起满身肌ròu往我面前一站,伸手就来按我肩膀。

他双臂极有劲道,虽未练过武功,但双臂下压之势,竟也风声呼呼。

卫兵们大声叫好。

答奚巴特尔手指未至,我双肩一沉,身形一旋已到他身后,手腕一翻,他已经远远飞跌出去。

撞入人群,再在糙地上滑出一丈之远才停下。

满地大声鼓噪的卫兵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好一片死寂的安静,卫兵们都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我,良久,才有人大喝道:“我来!”

这次站出来的,更为孔武有力,臂上肌ròu虬结如铁,乌黑油亮,看卫兵们的重又焕发神采的目光,想必是同侪中神勇之辈了。

不过依然不是我一合之敌。

一个四两拨千斤轻松将他拨出好远,我拍拍手,笑嘻嘻招手:“来来……都来……”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都扑了上来。

于是不出一刻钟,满地横七竖八,láng藉呻吟,我在人群里负手来去,踢踢这个,拨拨那个,不住声唤:“起来……摔跤呀……”

聚集的卫兵越来越多,前来挑战的人也越来越多,围成一圈的摔跤场中,不时传来后背着地的吧嗒声响,我的身手用来摔跤,自然游刃有余,踢、绊、缠、挑、勾之类的标准摔跤动作,我使来便无人可挡,随着一个个好手被摔倒在地,叫好声也越来越响,蒙人好武,敬佩勇士,见我如此身手,反激起好胜之心,个个摩拳擦掌,跃跃yù试。

我却渐渐不耐,怎么还没来?

当我将第三十一个人摔倒在地时,哄闹的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好身手!我来会会你!”

第四十九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

我心中一喜。

人群忽地一静,然后便如cháo水般分开。

人群后,大步走来的皮袍贵族男子,鹰目浓眉,英俊而目光隼利,正是索恩。

一别数年,他微胖了些,留了两抹淡淡胡须,肤色也细腻了些,看来养尊处优的北元贵族生活,较之做宋怀恩时的普通百户,要舒适多了。

他似是被一地摔倒在地的卫兵激出了兴致,目光炯炯,饶有兴味的盯我一眼,招手道:“傻小子有几分力气,来,和我比划比划。”

我慢慢走过去,他漫不经心的将外袍一脱,笑道:“摔倒我这许多的好儿郎,算你的本事,来,咱们试试,你若赢了我,赏你!”

卫兵都欢呼起来“太尉出马,必胜!”

索恩慡朗长笑,大笑声里,双臂一抡,抱向我双臂。

我手腕反搭。

他目光一闪,突然横跨一步,左足微曲切入我双腿间,双掌如游蛇,绕着我双臂,迅速按上肩井xué,指力一生,便要狠狠下戳。

已然不是摔跤的手法。

我手臂一抬,让开肩井,反肘沉腕,抬掌之间已卡住他的脖颈。

却也不是摔跤技巧。

惊呼声里,两人臂互勾腿相绊,纠缠在一起。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侧狠狠道:“你是谁?你,不是傻子!”

我微微一笑:“只有傻子才看人是傻子。”

他怒哼一声,道:“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太师派来的探子!”

我道:“索恩,很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城府深沉,yīn险jian狡。”

他的双眉虬结而起,不确定的道:“你——认识我?”

我却已不耐烦和他多话,冷冷一笑道:“故人重来,yù索一掌之rǔ,并代塔娜,讨回一个公道。”

他目色一变,脸色一白,惊声呼道:“你不是……你是……”

我已左掌一紧,扣住他脉门,右手指尖一弹,一缕指风直she他下腹至阳xué。

“娶十一房妻妾是么?享尽齐人之福是么?从今天起,你就对着女人们gān吞馋涎,为塔娜守节吧!”

※※※

塞风呜咽,残阳如血。

我立于一处光秃秃的平地前。

说是平地其实不准确,那一处地势略低,土质板实,寸糙不生,较周围地面,很是不同。

老牧民扎尔赤兀惕站在我身侧,那晚我便是在他的帐篷里听说了塔娜的死讯,他指着微凹的地面,低声道:“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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