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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37)

父亲一怔:“这个我倒不知道。”

这回是吴寒山接口:“好像传说中姓贺兰。”

“贺兰!”

没什么比我听到这两个字更震惊了,贺兰,贺兰悠,是他伤了近邪吗?怎么会?

突然想起他说的话:“……这灯是魂灯,是我教中弟子以jīng血练成,有召唤摄魂功用……”

“……我不是要有意瞒你,只是有些事你知道了反对你不利……”

心乱如麻,脑中仿如有波làng阵阵轰鸣,冲击着我向来坚固的心志,贺兰温柔和缓的语气在一遍遍的回响里飞转回旋,越来越急,迅捷如魔咒,尖利如钢刀,剜着我仅存的理智与信任。

饶是如此,依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如旧:“如何解救?”

手指紧紧攥住广袖,贺兰与教中人不合,我是亲眼见着的,近邪未必是贺兰所伤,再说以贺兰的武功,也伤不了近邪。

我知道我在自我安慰,心里却清楚的明白,近邪受伤,绝对与贺兰悠有关,毕竟能和他与我扯上关系的,紫冥教中只有贺兰悠一人。

深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必得先救了近邪xing命要紧,凶手追查,不必急在这一刻。

吴寒山此时已给近邪施针,我见他认xué极准下手如飞,不由暗暗佩服,此人名驰北地,倒也非làng得虚名。

施完针,抹了把汗,吴寒山才回答我:“这位公子毒伤已有时日,真气被侵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老夫以针灸助其一臂之力,锁住毒力蔓延,接下来要做两件事。”

我决然道:“但凭吩咐。”

吴寒山道:“其一,须寻得千年鹤珠,克制毒xing,延缓毒势发展,其二,远赴昆仑,寻那出掌之人或昆仑教主,此毒认主,每人修炼时日分量不同,练成的掌力也有细微差异,偏这掌力解毒时天差地远,一丝也错不得,所以昆仑那趟,是必须要去的。”

顿了顿他道:“有那千年鹤珠,多挨些时日却也无妨的。”

我沉吟了下:“千年鹤珠从何处去寻?”

转首间突然看见父亲脸色一变,我心里焦灼,未曾放在心上,那吴寒山看了父亲一眼,捋了捋胡子,缓缓道:“千年鹤顶红为天下最毒之断肠药,但如果千年鹤机缘遇合得服灵芝仙糙后,鹤顶红凝炼成珠,不但奇毒尽化,而且另具克毒神效。有一粒带在身边,毒物远避,万邪不侵。千年鹤珠珍贵绝伦,确实难以寻觅,若是一时寻不着,以纯yīn纯阳内功每日子午之时渡于伤者内腑,护住真元,也是个办法,只是如此的话,施术者损耗极大,极易受伤,再说再高的功力,也经不得这般日日损伤……”

我一口截断他:“明白了,多谢吴老先生。”转脸看向父亲:“父亲,还请你为我设法,寻那千年鹤珠,在寻到之前,我自有办法维持师父的生命。”

父亲看了看榻上的近邪,目光一闪,终对着我深深点头。午夜孤灯。

我托腮坐在灯下,身后,是沉睡的近邪。

我坚持将他安置在流碧轩亲自照顾,父亲说于礼不合,我冷笑一声,当作没听见。

父亲也只好悻悻离去。

此时已近子时,正是渡气时辰,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忽听林木簌簌声响,有人夜敲月下门。

“谁?”

“我。”

沐昕的声音依旧清而淡冷,如这月色幽凉,我却听得眼眶一热,几yù滚出泪来,吸了口气,才静声道:“夜了,你我孤男寡女,不宜再相见,还请回去安歇吧。”

门外,沐昕轻声叹息:“你岂是畏惧物议,将那礼教规俗放在心上之人?我既来了,你便当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我硬硬心肠,冷冷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睡觉,你可是要做了那扰人的恶客,被我一脚踢出园去?”

门外一阵沉寂,想来沐昕已经走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庆幸里有些微的怅然,然而终究是放心的,缓缓站起身来,正待迈步走向chuáng边,忽听得窗外有人轻轻道:“我若走了,你是不是就一个人拼尽功力,给你师父疗伤?”

我震一震,没有回头,皱眉道:“沐昕,我不需要你多事,我们山庄出来的人,多的是你想不到的办法,未见得没有你的纯阳内力便活不下去。”

沐昕轻轻一笑,难得的笑声,听来却是微微悲凉:“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如何不知你xing格?你不要我因为救你师父而受伤,你不想欠我的qíng分是不是?怀素怀素,你倔qiáng如此,推拒如此,难道沐昕在你心目中,便当真连个共患难同生死的知己也做不得么?”

我咬了咬唇,心口微微窒闷,这小子如此厉害,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又祭出这样的惆怅招数,竟是容不得我推却,可我却深知这内力真元对学武之人的重要,师父对我有相救之德教授之恩,我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我凭什么要求沐昕也如此损失惨重?

决心一定,也不管他说什么,我手指一弹击向窗户,寒声道:“沐昕,你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沐昕无声的接下我的真气,淡淡道:“请便,不过我是不会走的。”

“你——”我气急,这小子怎么和贺兰悠一般无赖了?正要gān脆上前一顿轰走算了,突然看见沙漏将尽,已是子时了。

吴寒山叮嘱过,必须准时渡气,我不敢耽搁,往窗前走的脚步立时收回,三两步上榻,扶起近邪,掌心贴上他后心。

人影一闪,沐昕已静静坐在我对面,单掌按住了近邪前胸。

我无奈的一笑,道:“开始吧。”

阳起yīn收,逆路回转,经奇经八脉,过五脏六腑,运行一周天。

功成。

我和沐昕,各自缓缓收回了双掌。

睁开眼,我只觉心头灼热,脸上滚烫,而对面,沐昕却是脸色冷白,连唇色都无血色。

他也缓缓睁眼,看见我,疲惫的一笑,然笑容未毕,身子一晃,哇的一口血喷在榻上,映着冰丝雪玉席,越发鲜红耀眼。

我心中一痛,伸出手要去搀扶他,却觉得指尖酸软,抬动不得。

心里深深叹息,吴寒山毕竟不谙武功,虽然知道这个方法,却不知道,纯yīn纯阳功力渡入近邪体内时,因走势一致,极易混杂,引发近邪原本功力抗拒,他内力雄浑,所练内功具吸附之力,若真给他吸去了我们截然不同的内力,只怕会是更大的伤害,我和沐昕只好合力逆行,倒行周天,结果,虽护了近邪,自身的内力却为彼此所伤了。

沐昕一手捂胸,一手撑在榻上,却依然微笑淡淡:“子时,继续……”

我知他伤得比我更重,为了不使我耗费太多,伤损过大,他承担了大部分的功力反噬,再这样下去,必定要比我先倒下的。

叹了口气,我运了残余的内力,一指点倒他:“先歇着吧你。”

挣扎起身,窗外阳光明媚,越发晒得我燥热不堪,那阳光如此明亮,晃得我头昏目眩,内腑空dàng若无物,每一步都是虚软的,每一步都是一身冷汗,我勉qiáng支撑着身体,一步步挪到偏房,想叫两个婢子端点点心来给我吃。

突然觉得门槛好高,腿软得跨不过去,我懒洋洋靠在墙上,正待敲窗呼唤,却听见映柳照棠的声音,断续传来。

“郡主真是可怜……其实王府里就有那千年鹤珠,偏生王妃不肯拿出来……”

“你少说两句,这是我们下人议论得的?也怪不得王妃,那千年鹤珠是先帝赐给开国功臣的,是她的陪嫁,若是其他人也罢了,王妃是个心善的,舍了便舍了,可是这位郡主,可能吗?”

“唉……王妃不是已经认了她?”

“认了?王妃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出身,会甘心认了?不过是打落牙齿肚里吞罢了,这就是皇室风范,心里再滚油熬煎,面上也得做出个笑模样来,不过,说实在的,我们王妃算是个好的,换别的人家……”

我指尖冰冷,用力扣住了窗棂,刚留的一点指甲深深的陷了进去,哧的一声。

细微的声响惊醒了我,自嘲的笑笑,收回了手指,幸亏此时真力暂失,不然这一下,只怕就要把这窗户戳穿了。

※※※

略一沉吟,我返身回了房内,沐昕犹自未醒,我看着他黑而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she出一片小小yīn影,越发显得眼下淡淡青灰疲倦之色深浓,心里微微一叹,想着这王府高手虽然不少,但多是外家功夫,内力未臻上乘,偶有一两个内外兼修的,也因为和近邪内力不同支,以及没有沐昕的纯正博大的乾坤内力而无甚助益,只是,我和沐昕这般下去,也不是个长久办法,我自己失了武功不足惜,难道当真要害了沐昕,令他成为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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