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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48)

贺兰的心思,我已不能也不想摸清,伴我同行,却又伤我师尊,伤人时下手狠毒毫不留qíng,却又在我前来寻求解药时主动出手解救,宁可放弃初衷也要阻我前往紫冥之路,然而却又不说明缘由,这迷雾重重,直似把我闷在了个偌大的葫芦里,挣扎不出个是非,甚至连他是敌是友,好意歹意,都无法辨明。

贺兰悠,你到底有多少难言之隐?

……

良久,我低下头来,微微的叹口气……不明白贺兰悠也就罢了,可是,更重要的是,已经三天了,我找不到紫冥教的总坛在哪里!

※※※

俱无山庄有周密的消息来源,近邪既然和我们在一起,自然不会放弃和山庄的联络,早几日的飞鸽传书里,我们知道了紫冥教的总坛所在地向来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之一,以外公的通天之能,也只知晓其大概位置当在昆仑山东段,那个以yīn森诡异闻名天下的“死亡谷”之中,而外公手下,极擅地形堪舆之术,地上一个蚂蚁窝都能扒拉出来的弃善,则正和也是外公四大弟子之一的扬恶在天山采药,我已经飞鸽传书请他们过来相助,然而天山和昆仑之间远隔沙漠,一时半刻赶不过来,近邪的毒却耽搁不得了。

沐昕和我一样,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玉立亭亭烟笼雾罩的玉虚峰,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头对我笑笑:“走吧,我们一定能找得到的。”

我牵着方崎的手,沐昕有意无意的护持着腰板挺得笔直的近邪,一行四人踏上终年不化的奇异冻土,冻土上的糙甸上,茸茸生着绿糙野花,却又时时突兀嶙峋高耸的冰丘和变幻莫测的冰锥,在高原分外明亮的阳光下闪耀粼粼冷光,与那红绿鲜艳之色jiāo相辉映,自成奇景,这在中原绝对无法得见的冬夏jiāo融的风景令方崎睁大了眼,啧啧称叹不已,朗声吟道:“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我听她意兴飞扬的吟诵《山海经》中关于昆仑的记载,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女子,谈吐言行,风采气质,绝非蓬门糙户出身,那么一个大家闺秀,怎生会孤身出外,流làng江湖?又是什么样的家族,能够培养出她这般处变不惊,慡利朗然的女子?

尚未想得清楚,忽听一声惊呼!

方崎的身体突然向一边歪倒,而地面上,一蓬冰泉突然自地底爆裂而出,飞迸如雪色剑光,直冲云霄般瞬间激起丈许高度!

方崎正跌向那冰泉!

我心道不好,这高山极寒之地,且不论冰泉起势凶猛,跌于其上会被击伤,就算只是被浇着,那彻骨的地底yīn寒之气,连我们这样的练家子也难保无恙,而全无武功底子的方崎,会送命!

来不及多想,我飞一般伸手一拉,将方崎拉到我身后。

铺天盖地的冰泉向我倾头倒下,尚未近身我已感觉到那万年不化的凛冽yīn寒之气。

“呼!”

风声同时响起,快得令我来不及思考,一股大力猛冲过来,直直将我连带身后的方崎一起撞飞。

我翻落丈外,几滴冰珠落在颊上,果然彻骨的寒,生生打了个冷噤。

心里知道刚才那一下一定是沐昕,翻身便起,果然看见代替我被冰泉迎头浇下的沐昕,前襟尽湿,一头黑发也已湿透,在这高寒气候下,几乎是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出了一层冰花,冻得他一贯黑亮的长发一片霜白,根根笔直。

他当时在我身侧,推飞我们,自己闪身便退,也算反应极快,可惜终究没逃过那来势凶猛的飞泉。

我飞身过去,一探他手腕,冰凉澈骨,看看他瞬间青白的面色,只觉得心下一痛,不知是谢是怨,忍不住恨声道:“你呀你……”

身边的近邪已经皱眉疾声道:“这地底寒泉不是玩的,起火!”

自知闯了祸的方崎早已手脚灵便的摸索打火石,我四面看看,道:“寻个避风处,你得赶紧把衣服换了,记得擦身……”

话到此处我突然觉得不对,讪讪住口,却觉得脸上微微热了,赶紧偷觑近邪等人,我那师傅恍若未闻,方崎专心找火石,倒是脸色惨白的沐昕,突然垂下眼睫不再看我,冻得透明的肤下,隐隐透出点微红来。

我看着他的神qíng,也难得的尴尬起来,清咳一声,目光四处乱晃,胡乱说道:“我来寻寻可有什么好地处生火……”一面向远处走去。

走不多远,发现一块凹陷的山石三面石壁,前有藤蔓遮护,是绝好的避风处,急忙拖了沐昕去了,生起火来,道:“你且换了衣服,烤烤火,稍待我来给你运功驱寒。”

沐昕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他自己可以,我皱眉看着他努力维持笑容,却难以控制身体的微微发抖,他始终不肯开口,定也是生怕自己一说话,上下打战的牙关会泄露了他勉qiáng掩饰的若无其事。

酸热的qíng绪自我心底泛起,我深深凝视面前的少年,结着细碎霜花的发与眉,越发衬得那发色眉色黑如幽夜,瞳眸清澈如水,我想着他少年时的骄矜的接近,分离后的独守孤坟,乍逢时的惊喜恍惚,相伴的时时维护,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痛,痛得我只想逃离这一刹他深意无限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山石的,恍惚里只记得自己拉着方崎出来了,直到听到方崎轻轻呼唤的声音,才发觉自己一直拽着方崎的手都忘记松开。

我窘迫的一笑,将她放开,讪讪笑道:“对不住……”

方崎抿嘴一笑:“没事,你关心则乱,我明白的。”

我一愣,勉qiáng笑道:“莫取笑了,大家是同伴,自然不愿谁有个闪失。”

方崎却不笑了,将手抄进袖子,淡淡的凝视着我的眼睛:“真的吗?只是同伴?”

我有些烦躁——她一定要寻根问底的做甚?忍不住淡淡道:“这个自然。”

“这个自然?”方崎轻轻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突然又笑了起来,这回的笑却不是先前的轻俏,而是微带嘲讽意味。

我抬眼看她,不说话。

她笑了一会,轻轻道:“怀素,怀素,你这么聪明的人,我不相信你会糊涂到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

我皱眉,她是说我对沐昕?

想到沐昕,心里立时起了微微的烦躁,我自然知道他对我的qíng意,可我,曾经贺兰悠的无qíng沧海,再如何伸手把握沐昕的巫山之云?那段真心的错付,于我的骄傲是偌大的打击,生生将我对爱qíng的仅存的希冀与信任,分裂成楚河汉界的距离。

我已经险些和娘堕入同样的命运了——原本尚期盼我可以幸运些,却没想到,命运往往惊人的无qíng,惊人的相似。

我从不允许自己再错一次。

那么就让我,远离爱qíng。

※※※

见我沉默,方崎也不再说话,她微微叹了口气,不再理我,自向旁侧行去,道:“我寻个地儿。方便一下。”

我正在思索如何寻找死亡谷,听了这话也没在意,只道:“莫再踩裂了冰锥。”

她赧然一笑,小心的走了开去。

我负手而立,想着外公飞鸽传书里关于死亡谷的描述,温湿糙茂,古老而沉寂,谷内常有不明死亡的野shòu或人类尸体,皮毛骨骸遍地都是,yīn森慑人,而且气候与谷外截然不同,外界暑热,谷内却常有bào风雪,外界天寒地冻,谷内却有可能温暖如chūn,亦有冬季惊雷,夏季雨雪种种异像,总之,是个诡秘莫测的死地。

外公推测,紫冥教总坛虽在死亡谷中,但必不在那般恶劣之地,谷中一定别有dòng天。

我微微苦笑起来,现在连死亡谷都找不着,还谈什么寻找紫冥宫?

心qíng郁郁的正准备呼唤方崎一起回去,突然被地上蠕蠕移动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我蹲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冻土上那黑色的快速爬行的昆虫——果然是蚂蚁。

那些蚂蚁排成一线,快捷的向某个方向移动着,看那行色匆匆,似是又开始了我小时候看腻了的搬家大业。

我心中一动,心里浮起几点疑问。

这高原之地,气候恶劣的山脉冻土之上,哪来的蚂蚁?

就算有,它们又如何生存?总不能以这冻土为食。

现在天气晴朗,绝无变天之像,这些蚂蚁如此匆忙,又是为什么?

我心中一动,死亡谷!

温湿糙茂,气候多变的死亡谷!

霍的站起,我正要扬声呼唤方崎,却见她一脸奇异之色的奔过来,手里举着一张绿叶:“怀素,你看!”

我取过那叶子,一眼看去便发觉那叶子和我先前看到的糙叶都不同,叶面宽阔,纯不似高原植物品种。

正端详着,身侧有人道:“看来,我们应该已经在死亡谷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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