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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98)

却听铿然轻响,沐昕的剑已轻轻搁在贺兰悠颈上,明亮的剑光,反she月色,似一段微微dàng漾的冰河,越发映得贺兰悠容光灿然。

“贺兰公子,何苦欺人太甚,无故伤人?”

贺兰悠神色如常,甚至不顾沐昕长剑横颈的威胁,缓缓转首看向他:“哦?既已无心,何来有伤?”

随着他转首的动作,一缕鲜血静静流下,顺着剑上凹槽,滴落衣襟,在静寂的夜里,听来分外动魄惊心。

沐昕手掌稳定,毫不动摇,似永不会因外事有丝毫动弹,“你愿意伤着自己,我也管不着,但你欺负怀素,却非我可忍。”

贺兰悠笑起来,明媚如花:“欺负?……好,好个重qíng重义的沐公子……欺负……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开心,剑锋上的血越流越急,却恍似毫无感觉,转向我,“郡主,你感不感动?我好像都感动了呢。”

我紧了紧手指,退后一步,贺兰悠明丽笑容和平静眼神里有一些令我无法感知的东西,幽光闪耀,宛如有质,撞入心扉,令我咽喉gān涩心头巨跳,竟然无法说出任一个字来。

贺兰悠笑了许久,才将浑身的抖颤平息下来,低头想了想,忽道:“沐公子,你把剑搁我颈上做什么?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某人曾经发誓不伤害我。”

沐昕不为所动:“那是在你不伤害怀素的前提下,不过你放心,沐昕向来不自食其言,今日你流多少血,我赔你多少就是。”

他说得轻淡,我却听得心惊ròu跳,这两人是怎么了,中了邪了么?怎生闹到如此地步?沐昕反应也算正常,可贺兰悠犯得着这般和我赌气?他不是一向漫不在乎?

上前一步,我正待说话。

却见贺兰悠斜眼一睨沐昕,悠悠道:“说话可要算话。”

沐昕淡淡道:“自然。”

“那好,”贺兰悠笑道:“那么就请你赔我,你的心头血吧。”

“呛”!

西平侯府家将们兵器齐齐出鞘。

“哼!”

刚刚赶来的贺兰悠手下,冷笑着迈前。

林木中枯叶碎枝,立时因他们散发的qiáng大气机,激得腾飞而起。

这厢剑拔弩张,那厢两人连神qíng都不变丝毫,沐昕听到贺兰悠那句用心恶毒的话,并无畏惧之色,只道:“可以。”

不待我们cha话,他又道:“你向怀素赔罪,我便自刺心血。”

我皱皱眉,何致于此?这两人,话赶话说到如今这地步,难道真要以血还血结下生死之仇?总之今日之事,不过因我而起,解铃者,自得依旧是系铃人。

上前一步,我的手,按在沐昕手上,轻轻道:“先收了剑吧。”

沐昕目光一黯,略一沉吟,终因我恳求坚持的眼光而放弃,默默无声将刚才他随手从地上抽的剑扔下。

贺兰悠一直静静看我们动作,见我目光转向他,立即笑道:“你果然还是……”

我厉声叱道:“贺兰悠,你够了,沐昕本就不欠你什么,你凭什么要挟他?你若再如此,我也没什么和你说的,拼着大家一起倒霉,我也要拖着你,去北平找父王问问那图怎生到的燕王府!”

贺兰悠一怔,笑声立止,他目光一转,看着我冷漠的面色,突地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却有人冷哼道:“你这女子,好生恶毒无qíng!”

我正怒得满心烦乱,闻言立即恨恨回头,见正是那名叫千紫的媚艳女子,她并不看我,只遥遥望向天际明月,语调怪异,“又是满月之夜……”

说着目光缓缓看向垂目盘膝坐地的贺兰悠。

我怔了怔,不明白她莫名其妙的这句话是什么用意,下意识的也看向贺兰悠,然而他一动不动,长发泻下,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只觉得心里如燎着了一把茅糙,燥热而乱糟糟,直觉的去看那女子,她却一脸不屑的转开头去,不肯再说话了。

“咳咳……”

僵窒的沉默里,那崔总旗及时醒了过来。

他乍一醒转,见这多人的脸俱俯身望向他,顿时惊得一跳,贺兰悠手指刷的递出,抵在他咽喉,声音低微的道:“别动。”

他语气肃杀,那崔总旗倒是个灵活汉子,顿时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贺兰悠手指下移,移至他颈侧,轻轻拨开他衣领,看了一眼,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目中流露满意的神色。

我站在一边,疑惑的上下看了看崔总旗,除了觉得他身形特别瘦小,四肢却奇长,以及黝黑皮肤和深轮廓的五官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贺兰悠高兴的地方。

倒是贺兰悠拨开他衣领时,我隐约见他锁骨上方,纹着一个类似蛙头的图案。

正想着,却听贺兰悠问崔总旗:“都掌蛮人?”

那崔总旗猛的一怔,瞪大了眼睛,似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少年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呆住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答道:“不是……”

贺兰悠微笑指了指他领口。

那崔总旗茫然低头看了看,才想起来了似的回答道:“我是壮族……自小和都掌蛮人居住一起……”

“哦,”贺兰悠点点头:“善攀援,善钻dòng?”

崔总旗茫然点头。

“很好,”贺兰悠一笑,“你跟我走吧。”

……

那崔总旗想必再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这么随便便要陌生人做属下,还说得理直气壮的,呆了半晌,忽地跳起,声色俱厉的怒吼:“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是朝廷军官!有战功的人!你们,你们挟持有职军官……你们大逆不道……”

贺兰悠温柔的笑了。

笑得很包容,很羞涩,很在意料之中。

他伸手轻轻一招,原本悬挂在崔总旗腰侧的腰刀,便飞到了他手里。

将那huáng铜吞口鲨鱼皮刀鞘的长刀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在看到刀背上镂刻着的崔正奇三字时,贺兰悠笑得分外愉快。

“还不错的刀。”他伸指轻弹刀面,其声清越,袅袅不绝。

崔总旗停下怒吼,呆呆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好刀,想必你的上司和部下,都知道这是属于你崔某人的刀……”贺兰悠曼声道,忽地反手一cha!

刀声入ròu的闷响听来令人心寒,鲜血飞溅,激起丈高。

躺在贺兰悠身侧的郑百户,吭也不吭,已经糊里糊涂丢了xing命。

“啊!”

崔总旗嘶哑的惊呼起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说,”贺兰悠轻轻抚摸滴血的刀锋,动作轻柔细致仿佛那是美人的柔荑,艳红的血沾上他洁白的手指,他笑吟吟的在崔百户脸上一抹,“如果我令人将这具尸体,悄悄放到德州大营里去,你会有什么下场?”

“哦,”他懒洋洋补充:“自然连带着尸体上的刀。”

“你——”崔总旗嘶声yù裂:“你这jian佞小人,无耻匹夫——我和你拼了!!!”

他勉力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贺兰悠根本不看他,只是惋惜的撑着腮,望着地面,“与上司争功杀人致死?或者因妒生恨,暗杀同僚?或者办差不力畏惧被责,gān脆杀人灭口?嗯,哪条更适合你,让你死得更痛快呢?”

他皱着长长的眉,似是万分为难。

我叹息着,背过身,将愤怒大呼的崔总旗摇摇晃晃扑向贺兰悠的身影丢在背后。

“啊!”

眼角觑到那瘦小汉子冲到一半,突然浑身一个抽搐,啪的栽倒在地,闷声连滚了两滚,惨绝人寰的呼声随之响起。

我霍然转身,急步走到崔总旗面前,见他滚倒在地,满面涨红,神色痛苦,脸部肌ròu抽搐成狰狞的线条,捂紧胸口,喉咙里发出忍痛的呵呵声,不由惊怒道:“你怎么他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这么折磨人?”

贺兰悠伸袖一拂,点了他xué道,抬头看我一眼,神qíng无辜,甚至有些微的哭笑不得,“郡主,他这样,好像是拜你所赐,你责我作甚?”

我??

突然想起贺兰悠先前的话,“……必定要折阳寿二十年,且每月至施针时刻必痛不yù生……”怔怔问道:“这是……施五针激魂的后果?”

“然也。”

我怒哼一声,转过头去,转身一刹那,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飞快掠过,然而快得令我抓不住,想了又想,仍然不得要领,只得转移话题:“你一定要他gān什么?”

贺兰悠和几个手下对视一眼,避开我的目光:“他对我很有用,所以我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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