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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135)+番外

她身后,康王忽然冷冷哼了一声。

声音很低,兵部尚书并没听见,宗政惠却微微扬了扬眉,略转身,瞥了他一眼。

她的眸光,从眉毛底下飞出去,略带嗔怪,却掠出潋滟的弧度,淡淡风qíng。

康王的表qíng还僵硬着,却僵硬着笑了笑。

兵部尚书心急如焚,急着去安排,没空去理会两人的眉毛官司,正要请辞,宗政惠却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北严府尹是张秋吧?说起来北严最近真是多事,先是溃坝,再遇敌袭,也难为张秋,虽然治下不力,屡屡出事,但善后却都做得好,等战事一了,你们兵部再上个嘉奖折子来。”又对康王笑道,“你培养得好属下。”

第128章 心中有你(2)

康王点头,得意地捋须微笑。

兵部尚书身子却一僵。

他另有信息渠道,却和西陵行省总督的军报有不同,他原本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怕西凌那边不说实qíng是另有难处,自己贸然说出会带来麻烦。但此刻太后竟然问到,再想不说是不行了。

“回禀太后。”他轻声道,“张秋……据说已经以身殉城……”

“哦?”宗政惠惊讶地挑起眉,“如此大事,军报上为何没说?”

“想必……军报发出时,张大人还未殉职……”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宗政惠点点头,皱眉道,“那么此时北严没有主事者?这可糟了……”

“太后放心。”兵部尚书展颜笑道,“天佑南齐,逢凶化吉。危难之时,自有英雄人物应命而出,听说当时典史副手力挽狂澜,救万千百姓入内城,抗下了最初的百姓纷乱和西番的猛攻,此刻正和西番对峙,有此人在,短期内当可无忧。”

“哦?”宗政惠也十分欢喜,“果真天佑我大齐!此乃何许人也?定要重重嘉奖!”

“此人还是位女子呢,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她叫太史阑。”兵部尚书一点也没注意到宗政惠忽然变了的脸色,滔滔不绝,“城破突然,百姓纷乱,当时她在城中,当机立断开内城城门,又当机立断关城……”

“再说一遍,她叫什么?”宗政惠忽然厉声打断他的话。

兵部尚书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抬头才看见太后脸色,便如那六月天,不知何时便yīn沉yù雨,眼底幽幽青蓝色光芒闪动,似矛,似剑,劈头盖脸she过来。

“太……太史阑……”他心知不好,惊得有点口吃。

宗政惠忽然不说话了。

她身后康王也皱起眉,轻轻“咦”了一声,这一声“咦”让宗政惠眉梢动了动,半侧身看了看他,脸色更难看。

殿内气氛忽然沉默得令人难堪,户部尚书半弓腰等在当地,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满额的汗,一滴滴渗出来。

案上军报被穿堂风chuī得刷拉拉地响,满殿里就这么点声音,却听得人更加压抑。

良久,宗政惠的手指,轻轻搁在了军报上。

指上少见的硕大金刚钻,一闪一闪,刺眼。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她漠然道,“其中疑点甚多,张秋身在内城,如何殉城而死?城中北严府僚属众多,府尹丧命,还有推官,如何轮得到一个典史副手发号施令?西番突袭,外城被破,她是如何控制时机开内城,又及时关闭内城?西番又是怎么绕过两大军营,造成突袭的?西番这边突袭,那边就冒出个英雄人物,难道没人觉得不对吗?”

兵部尚书抿着嘴,他收到的信息,对这些问题也说得不详细,但无论如何,这不是现在该追究的问题,当务之急,该是救援北严才对,如太史阑这等人物的功过,哪怕其中有猫腻,要清算,也该等到功成之后。此刻,正是大加嘉赏,鼓舞士气的时机。

太后原先也是这意思,怎么一听见名字就改变主意了?

“让西局去查。”宗政惠冷冷道。

兵部尚书一听大急,还在战争中,西局去搅合,会闹出什么后果?

宗政惠又道:“西凌行省以及天纪军也发文,务必对此女严密监控,当此战危之时,忽然冒出这么个人来,不可不防。”

“是。”

兵部尚书低下头,怨恨地想女人就是本末倒置。

“至于救援……”宗政惠没有表qíng地笑了笑,“哀家改变主意了。这位巾帼英雄,不是很有本事么?那么,西凌和上府兵暂缓发兵,天纪军也暂缓出营,看看她的本事再说。”

“这不成!太后!”

“稍安勿躁。”宗政惠一摆手,转头看看康王,康王想了想,指了指一处位置,道,“青水关位于两营之间,也是西凌行省出兵必经之路,地形隐蔽,离北严也近,可令天纪、上府两军在此处观望,如果北严真的危急,随时可救。”

“好。”宗政惠点头,对兵部尚书道,“若那太史阑真的没有问题,忠心朝廷,想必定会苦战到底,有她带领北严军民多消耗西番军力,天纪便可将这一批胆大妄为的贼子全部留在关内。”她看看兵部尚书苦瓜一样的脸,轻描淡写笑了笑,“不用责怪哀家不顾北严军民,须知我朝中混入对方jian细,才是头一等的大事,不能不辨别清楚,让天纪稍迟两日发兵援救,不碍事。”

太后都说不妨事了,兵部尚书还能说什么,想想天纪还是会出兵,只是稍迟一点,倒也心安了点。

现在就是希望那个太史阑,带着那三千孤军,当真能抗得下如láng似虎的西番。

至于抗下后是否会有对太史阑的清算,是否需要通知一下太史阑,他想都没想过。

兵部尚书出去了,殿内气氛又静了下来,宗政惠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答答有声,康王也扶着她的椅背在出神,两人都似乎在想着什么。

良久宗政惠转身,似笑非笑盯住了康王,“怎么,心疼了?”

康王怔了怔,随即失笑,“太后说的是哪里话?”

宗政惠拿起一把团扇,抵住下巴,团扇明huáng的流苏落下来,落在她手背上,簌簌柔软里露出坚硬的扇骨,她的眼神也是这样,看似柔软,然而在夕阳的光影里,泛出点冷白的凉来。

“想不到你也知道她。”她道。听不出语气。

“您这是怎么了。”康王诧然道,“我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是张秋给我的问安信中提到的,说此女xingqíng桀骜,屡次以下犯上,因为姓氏特殊,才记住了。”他淡而高贵地笑,“想要抹杀这记忆也很容易,不过蝼蚁而已。”

“哦……”宗政惠声音拖得长长的。

“难道你……”康王忽然笑起来,俯低身子。

一阵风过,砰一声关住了殿门,隐约“啪”一声轻响,似乎是团扇打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蝼蚁”此刻正在北严城墙头,看蚂蚁。

一排排蚂蚁从蹀垛下方的fèng隙里爬上来,从太史阑眼前鱼贯而去,恍如走了很远的路,移动缓慢。

太史阑皱着眉,脸色严肃,好像看的不是蚂蚁,而是大pào。

她身边,花寻欢脸色也很沉肃,道:“内城城墙,缺乏修葺,fèng隙土质,都显得过于疏松了。”

“幸亏西番是偷袭,无法携带重型远攻武器。”太史阑拍拍衣角,站起来,一眼看见不远处一个士兵,慌乱地将掉在地上的一块饼子渣捡起来,又迅速地填进嘴里,生怕被蚂蚁大军搬走。

太史阑转过头去,望着城下不曾松懈的西番军,眼色和那苍黑色的旗帜一般深沉。

第三天了。

此时已经是守城第三日。

她原以为,天纪军和上府兵距离不远,让北严被围本就是失职,一定会迅速挥兵来救,就算他们脑子脱线,或者被阻挡了暂时来不了,西凌行省也不会坐视北严被围,北严被破,西番一旦以此为据点,夺附近城镇乃至南下,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没想到,这都第三天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无论按哪一方距离来算,就是爬,也该爬来了。

这说明,一定哪里出了岔子。

现在正是晚饭时辰,一筐筐饼子送上来,饼子比原先已经粗劣了许多,薄了许多。

城内粮食消耗太快了。

十万人使用原本准备给三万人的粮食,原本就捉襟见肘,而且因为城破之日是清晨,当天应该送入内城的粮米蔬菜都没能送进来,导致食物很快就出现了危机。

太史阑问过王千总,城内为什么没有存粮,王千总说北严的粮食,从来都要抽出相当一部分专供天纪和上府兵大营,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jiāo换豆腐青菜和jī鸭,给两大营士兵改善伙食。按说两军的粮糙,向来由朝廷下令南江东浙行省调拨供给,但北严的这条规矩,依旧没有被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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